道光元年九月,皇上命内阁学士明志为正使,奕经为副使,持节赍册,册封恬贵人富察氏为恬嫔。册文曰:“朕惟椒庭赞化,六宫修壸教之仪,兰殿承辉,九御备内官之制。贲鸾章而宠锡,耀翟采以荣增,咨尔贵人富察氏,德表柔嘉,心昭淑慎,翼中闺而克协。绳矩明衷,娴内则以无愆,圭璋合度,是用封尔为恬嫔。锡之册命,尔其益怀恭谨,膺蕃祉于彤闺,弥励匡勤,迓洪禧于紫掖。钦哉。”恬嫔赐居延禧宫,居一宫主位。
全贵人被和嫔与平贵人在御花园大加责罚的事情,后宫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全贵人恩宠远不如从前,皇上肯定不会在意全贵人如何,所以也就肆无忌惮地讨论起来。
这日,恬嫔与彤贵人一起用茶,恬嫔晋封之时赐居延禧宫,与彤贵人同住,因此二人常常在一处待着。
“若尔,你再把你听到的讲一遍给恬嫔娘娘听。”彤贵人吩咐贴身侍女若尔。
若尔添油加醋地又讲了一遍全贵人在御花园如何受辱,恬嫔啧啧道:“想不到平贵人竟然这么大胆子。”
彤贵人内心明了,便试探着问恬嫔,“娘娘也觉得,这件事是和嫔与平贵人无中生有吗?”
“本宫觉得,全贵人不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敢在宫里大摇大摆的穿着正红色衣服闲逛。”
彤贵人轻笑,口气里带着戏谑:“那就只能说她倒霉了,明明今朝不同往日,还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偏生要走出储秀宫找委屈受。”
“早就听说皇后、和嫔与平贵人对她有敌意,她们在后宫之中几乎一手遮天,得罪了她们,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彤贵人与恬嫔素来与皇后一党面和心不合,却也看不得罗卿得宠。
“谁让她是树大招风呢?”彤贵人十分不屑地说:“嫔妾最讨厌她那副喜欢卖弄的样子,满嘴的先贤道义,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御膳房新来了几位御厨,擅长广式点心,皇后吩咐每日都要送来延禧宫给彤贵人。若尔端进来两碟刚送来的茶点,一碟流沙包,一碟马蹄糕。用过了茶点,恬嫔热络地拉过彤贵人的手说:“彤妹妹,本宫真的要感谢你昔日肯帮助本宫,帮本宫安排筹划在宴会上跳舞,还为本宫出主意冒名顶替全贵人,害她与皇上之间有了嫌隙。”为着那一日罗卿对她见死不救,恬嫔对罗卿也添了嫉恨。
“这事说到底也是元庆的能耐,能把那一日全贵人伺候皇上时所说的话描述的分毫不差。”彤贵人微微一笑,曾几何时,罗卿在后宫中一枝独秀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怎么对付罗卿,只是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没有皇后的地位,也没有罗卿的家世,她更不屑于像和嫔、平贵人一样讨好皇后,于是她只有等,也是苍天垂怜,让她怀上龙胎,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来了。彤贵人不免动容道:“娘娘不必客气,嫔妾在宫里孤苦无依,人微言轻,是娘娘看得起嫔妾,才找嫔妾帮忙的,嫔妾哪有推辞的道理?”
“若是没有妹妹的帮忙,本宫怎么会复得皇上恩宠?又怎么登上这嫔位?斗倒一枝独秀的全贵人呢?”
彤贵人心里清楚,此时恬嫔心里很是感激她,她心里得意,趁机说道:“娘娘与嫔妾如今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几乎是独占皇上的恩宠,后宫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彤贵人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亦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希望的孩子落地,还求娘娘能帮忙保住嫔妾的孩子,后宫人多手杂,嫔妾总是不能放宽心。”
恬嫔看着彤贵人的肚子,再看看自己腹中空空,只点头却没有说话。
彤贵人看出来恬嫔的想法,如今恬嫔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接下来可也不知会不会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便说道:“娘娘不必自伤,一来娘娘如今这么得宠,难道还愁没有孩子?二来嫔妾的孩子降生,也是娘娘的孩子,嫔妾位分只是贵人,未必能将孩子养在身边,以后还要仰仗娘娘。”
恬嫔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如今本宫全部指望都在你的肚子上,这一胎一定要是一个阿哥,本宫与和嫔身居同位,可她育有大阿哥,凡事总是在我之上。”想到这里,恬嫔心有不甘,想当初在潜邸时,她是唯一的侧福晋,因为和嫔生了儿子,先帝便将和嫔册封为侧福晋。“若本宫能抚育妹妹的孩子,那本宫才能真正与和嫔平起平坐,甚至凭着这些年的恩宠,还能压过她一头。”
其实恬嫔与彤贵人都心知肚明,她们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彤贵人将将笑了,“娘娘多虑了,和嫔身子一向不好,所以就只能依附于皇后,何况大阿哥如今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孩子,那更树大招风,要是哪天和嫔撒手人寰了,也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
恬嫔听出了彤贵人话里的意思,不自觉地称赞道:“妹妹还真是深谋远虑,想不到妹妹入宫时日尚浅,倒是把宫里的这些门道看得清楚。”
“嫔妾是真心待娘娘的,自然是要为娘娘考虑这些,眼前娘娘才是后宫里真正炙手可热的人。”彤贵人想了想又说道:“在潜邸的旧时,嫔妾虽然待字闺中,但是也略知一二,先福晋过世,皇上原本想扶正娘娘的,奈何先帝执意要为皇上另娶了佟佳氏作嫡福晋,如今才轮到她当皇后。”彤贵人这话算是说到了恬嫔的心坎上,这些旧事都蒙了尘,细想起来,当年那些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愁苦仿佛又回来了。
想起当年,恬嫔不禁忧叹,“本宫听说,当年先福晋去世时,皇上已经被秘密立储,所以先帝要为皇上选一位出身高贵,堪为皇后之人,如今的皇后出身镶黄旗满洲佟佳氏,一等公、汉军正蓝旗旗主佟国纲一支,身份自是比本宫要显赫。”
彤贵人认真地注视着恬嫔,那眼神中带着乖戾、阴狠,“若论才貌、恩宠,娘娘哪一点比不得皇后?何况您伴驾多年,在皇上心里您才是正妻。”
恬嫔被劝和的有些心动了,彤贵人的一番话彻底撩拨起了她内心的渴求,正妻?她曾经想都不敢想,可是为着这些年里夜半一个人吞下的那些委屈的眼泪,数都数不尽,趁着眼前风头正盛,有些以前没想过的事情也该筹划一下了,“若非是有一个好出身,皇后的位子怎么也轮不到她。”
“娘娘,如今先帝已经崩逝了,说不定这些年皇上一直在等您走到他身边呢。”彤贵人轻声地循循善诱。
“皇后……”恬嫔喃喃自语,小声地念叨着这两个字。
若尔送进来两碟点心,一碟水花佛手糖糕,一碟如意牛头糕,彤贵人孕期贪食,御膳房变着花样的送来各种点心,糖糕焦酥香软,充盈着一股玫瑰香味。彤贵人一边品尝着点心,一边说:“娘娘如今复得皇上的恩宠,这才是最重要的,和嫔又是病殃殃的一个,要是皇后真的有了什么闪失,娘娘不就是继后的不二人选?”彤贵人与恬嫔相视一笑,彤贵人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咀嚼,恬嫔的目光又转回彤贵人的肚子上:“妹妹多吃点,把腹中的龙胎养得壮壮的,妹妹放心,本宫的指望全在你腹中的阿哥身上,本宫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那就有劳娘娘了,嫔妾感激不尽。”
恬嫔又坐了一会就回去了,若尔送恬嫔回去,再返身回来伺候彤贵人,彤贵人坐得久了,若尔服侍彤贵人躺下休息,若尔回忆起刚刚恬嫔离开时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便问道:“小主刚才跟恬嫔娘娘说什么了?恬嫔走的时候看着心情不错呢。”
不料彤贵人仿佛换了一张脸,忽然一声冷哼:“再让她得意一阵子吧,反正都只是白日梦罢了。”
“小主是怎么哄得恬嫔这么开心?”
彤贵人换上了细软的寝衣,头发也散下来了,一边摘下护甲,一边说:“撺掇着恬嫔,让她梦想着当皇后,等我的孩子生下来,就变成了她争宠的筹码。”
“您真的这么答允她了?依奴婢看恬嫔似乎是当真了。”头发散下来,若尔给彤贵人按摩头部,彤贵人舒服得闭上眼睛,“我不过是哄着恬嫔开心,故意说给她听,让她有些指望,也好用心护着我和孩子罢了。”
“小主觉得,恬嫔真的能当上皇后吗?”
彤贵人忽然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可乐的笑话一样:“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凭她也奢望着当皇后?当年智亲王福晋殁了,先帝就不同意将她扶正,另为皇上娶了如今的皇后娘娘作嫡福晋,当初不配当的皇后,难道而今就能当上了?笑话……”
若尔也跟着笑了,她想了想说:“可先帝已经驾崩,再加上皇上对恬嫔的恩宠深重,当年皇上就有册立她的意思,到时候说不定她就能……”
彤贵人摇摇头,打断了若尔:“只要有太后在,皇后之位恬嫔想都不要想。”彤贵人顿了顿,又说:“太后已经召了自家人进宫,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难道……难道彼时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若尔有些迟疑。彤贵人未置可否,直接说:“所以我要借着恬嫔的手,把全贵人扳倒。”彤贵人心思深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若尔看得分明,那笑里面藏着太多心思与盘算。
“多亏了小主给恬嫔出主意,让她去对付全贵人,这回皇上对全贵人有了嫌隙,恬嫔趁虚而入,全贵人想翻身都难。”
与若尔的得意不同,彤贵人思忖:“原本太后已经去了圆明园,听说了这件事,便立刻提前回宫了,依我看全贵人没那么容易被扳倒,还得再想法子才是。”
若尔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小主,如果有一天恬嫔自己怀了龙胎,不指望您的孩子了,那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彤贵人又哼笑一声:“她不会有孩子的,之前她是被谁害得小产,旁人猜不透,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帘卷西风,有些耳语随风飘去,徜徉在后宫的上空,似一首唱不完的怨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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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卿的背依旧不见消肿,费伯雄每日差身边的费涟给罗卿送来新鲜的草药膏敷贴。这一日,苇尔一边默默流着眼泪,一边替罗卿上药。
“你别哭了,哭的小主心情都烦了。”浸月劝阻道。
罗卿吩咐:“下去把眼泪擦一擦吧。”苇尔离开,罗卿才小声说道:“那日,是你去找费伯雄过来的?”
浸月闻言,突然跪下说道:“奴婢斗胆擅作主张,还请小主责罚。”
罗卿勉强着扶她起来,“我怎么会责罚你呢?若不是你去搬救兵,我不知道要被她们打到什么时候。”
浸月解释道:“奴婢记得,费大人每天都会在那个固定时辰去给彤贵人请安胎脉,于是就在延禧宫去太医院的路上沿途找,竟真的被我找到了费大人,费大人听说小主有难,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了。”
“我心里也纳闷,怎么从延禧宫回太医院竟然会抄近路路过御花园,明明是绕道而行。”
“可能费大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浸月帮忙分析着。
罗卿低喃:“好在和嫔与平贵人没有留意,若是被抓住了把柄,于他,于我,都是麻烦。”
浸月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可奴婢觉得,费大人是真心记挂小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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