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皇嗣,是诛灭九族的罪过,罗卿的眼神骤冷:“后宫里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浸月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如此,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皇后安排了费太医负责给彤贵人安胎?”罗卿又问。
浸月点头,罗卿又想起一桩事,有些诧异:“恬贵人小产后,皇后也派了费太医去给她调理身体,还特命他隐瞒此事,皇后此举会不会别有用心呢?”
“难道费太医与皇后是一伙的?可是费太医为什么要向小主投诚呢?”
罗卿不语。浸月恍然大悟:“小主是怀疑费太医对您并非真心?”
“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自然有办法分辨。”罗卿停了一会说道:“如果费伯雄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浸月扶着罗卿回屋,“小主觉得,费太医是可用之人?”
罗卿点头:“太医院里有我们的人,以后做事会方便一些,尤其是皇后一党格外器重的费伯雄呢。”
见小宫女正在点香,铜鎏金文王莲花香炉是前些日子皇上来灯影轩时亲赏的,罗卿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香炉:“我来吧。”
小宫女诚惶诚恐,连忙跪下来:“奴婢粗手笨脚的,惹小主厌弃了。”
罗卿抬手,示意她起来:“不是你的原因,反正我也是闲来无事,我自己来点,你下去吧。”
小宫女退下了,罗卿把莲花盖打开,用香筷把已经燃尽的祥云纹样的香灰一点一点捣碎,混进香炉底下铺的香灰里面,慢慢地一圈一圈搅香灰:“怎么我平时就这么令人惧怕,看着刚刚那位小宫女可是很怕我呢。”
浸月在一旁服侍,将香押递到罗卿手中,“小主算是和气的主子了,奴婢曾亲眼见过平贵人是怎么欺压打骂奴才的。”
罗卿手持香押压平香灰,十分耐心地轻轻压实香灰:“也是,咱们不受皇上待见的时候,也受过她的气呢,连她手底下的雅尔都敢对我颐指气使。”
浸月拿来羽扫帮罗卿把香炉壁上的粉尘扫掉:“在宫里,人人都是拜高踩低,对底下的奴才那更是动辄打骂责罚,重则暗中处决了也未可知,不只是平贵人,哪个宫里不是如此,所以刚刚的小宫女见小主不肯让她点香,还以为是自己差事做的不好让小主嫌弃了,生怕受到责罚。”罗卿又用香押小心翼翼地压了一圈香灰,“也不仅仅是她,后宫里哪个人不是看着上面的脸色,我虽是灯影轩里的主子,但在皇上、太后和皇后面前,不也是如履薄冰。”
“小主,选一个什么样式的香篆?”浸月手里拿了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香篆,有福、禄、寿、喜字的,还有梅花、莲花、祥云、如意纹样的。罗卿从中间拿起一个:“选这个‘福’字吧,彤贵人是有福之人,如今有了身孕,我虽然承宠比她多,却远远不如她有福。”
罗卿想着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皇上了,这些日子皇上都是陪着彤贵人的,最常听见的消息就是皇上在延禧宫,想到这里罗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浸月连忙劝说道:“小主,您又在多思忧虑了,后宫里这么多嫔妃,诞育皇嗣是必然的事情,何必给自己平添忧伤。”
罗卿把香篆放在压平的香灰上,听完浸月说的话,就一把抓住了浸月的手:“浸月,我想皇上了,你说皇上陪着彤贵人的时候,心里可曾惦念过我?”
浸月轻轻拍了拍罗卿的手,安抚道:“皇上心里是在意小主的,只是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专宠或是独宠总会惹起事端,对于小主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罗卿叹气,她何尝不知道浸月说的是真话,她从前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自从承了皇恩,皇上自此走进了她的心,她就做不到那般温婉大气了。
浸月用香勺舀了沉香粉,填在福字香篆上,罗卿看着浸月的动作一时发呆,等浸月将香粉填装好,将香篆取下来时,罗卿忽然说:“从前太后让我争宠,我总是嗤之以鼻,觉得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可做不来这些事情,原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浸月把沉香点上,为罗卿洗了手,又为罗卿涂了桂花手油,做完这些事情,看着殿内的铜壶滴漏,提醒着罗卿:“小主,昏定的时辰到了。”
罗卿这时才回过神,扶着浸月的手起身,“去皇后宫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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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在皇后宫里坐定,皇后扫视了一圈,见彤贵人的座位空着,刚要询问燕尔,这时只见殿门口前呼后拥地走进来三五个人。
原来是彤贵人到了,一左一右各有宫女搀扶,慢慢悠悠地走进殿里,“嫔妾来迟了,皇后娘娘别怪罪。”
皇后念及彤贵人有孕,没有说什么,“起来吧,本宫已经之前已经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不来便不来了,来得晚也无妨。”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若尔扶着彤贵人起身,坐下来。给皇后行礼的时候还由宫人搀扶着,是非常不合规矩的,皇后没有斥责彤贵人,但是和嫔与平贵人看不过去了:“彤贵人好大的架子,本宫当年怀着大阿哥的时候,也不曾如你今日所行。”
彤贵人斜睨了一眼和嫔:“和嫔娘娘要代皇后娘娘斥责嫔妾吗?”彤贵人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体恤嫔妾有孕辛苦,便不多管束嫔妾,难道皇后娘娘并非真心体恤,要通过和嫔娘娘的口来斥责嫔妾?”彤贵人的话意思明显,皇后都不管束她,和嫔有什么资格多嘴多舌。
“彤贵人,你仗着有孕敢对皇后娘娘与和嫔娘娘无礼,还真以为后宫之中无人约束得了你吗?”平贵人气不过,帮着和嫔说话。
“我有孕如何辛苦,平贵人又怎么会明白,毕竟平贵人伴驾多年仍腹中空空。”
罗卿旁观着几人唇枪舌战,虽然和嫔与平贵人二人一伙,但是彤贵人也不落下风,皇后没有说话,却也不曾制止,默许了和嫔与平贵人替她说话,想来彤贵人的举止也确实是放肆。
平贵人出言讥讽道:“肚子里有货,可也不能这般放肆,当心把孩子的福分都消磨尽了。”
彤贵人翻了一个白眼,反唇相讥:“我怀的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福泽深厚,平贵人出言如此桀骜,敢诅咒龙胎没福分,皇后娘娘面前,平贵人竟这般放肆。”
“平贵人,你适才说话确实是放肆了,皇上有多看中彤贵人腹中的龙胎,你们就应该比皇上更爱护,怎可出言诅咒?”皇后制止二人的争辩,并且训斥了平贵人。
这下彤贵人更是得意了,罗卿看的出来,皇后心里虽然有气,但是平贵人口无遮拦,皇后相比于自己的颜面,更看重的是皇上的心意和皇室的绵延,皇后算不上心机深沉的人,对皇上却是真心真意。
彤贵人十分惬意地笑了,扶着若尔的手,慢悠悠地站起来:“臣妾身子重,先回宫了。”
皇后点点头:“回去吧,以后的晨昏定省,若是不想来便不必来了。”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彤贵人的态度十分怠慢皇后,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嫔妾等不敢打搅皇后娘娘太久,就先回宫了。”祥贵人与罗卿一同站起来,向皇后娘娘告退。说着,众妃纷纷起身离开。
“和嫔、平贵人,你们留下,本宫有话要说。”皇后娘娘单独留下了和嫔与平贵人,顺常在也在一旁。
见四下没有外人在,平贵人便开始宣泄不满:“彤贵人一向孤傲,不愿与人交好,如今她怀了孩子,便更是眼高于顶。”
和嫔今日也在彤贵人那里吃了败仗,“皇后娘娘难道就这么放任着彤贵人撒野?”
皇后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摆了摆:“罢了,皇上如此看重彤贵人的龙胎,本宫也不便管束,由着她吧。”
“可娘娘您看她才怀孕多久,就敢这么不把您放在眼里,一旦她产下龙胎,那还了得?”
“彤贵人阿玛颇受皇上看重,她又是家中独女,性子高傲了些,只要她能平安产下龙胎,为皇室添丁,这些本宫都可以不计较。”念及彤贵人有孕,皇后十分心慈,宽和地说道。
“嫔妾就是看不过她仗着有孕眼高于顶的架势,若是她没了孩子,看她还拿什么嚣张?”见皇后一副不予追究的语气,平贵人气到牙根痒痒,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皇后突然一拍桌子,大喝:“你敢!”皇后指着平贵人严厉地斥责:“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本宫务必要保着龙胎平平安安地降生,以后谁也不得在本宫面前诅咒这个孩子,更不许谋害!”
皇后甚少动这样大的肝火,平贵人唯唯诺诺:“嫔妾记住了。”见皇后发火,谁也不敢多说话,于是平贵人与和嫔悻悻地回去了。
顺常在给皇后端来清润雪梨汤,和一碟蜂蜜桂花莲蓉糕,“娘娘消消气,平贵人说话最是口无遮拦,娘娘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皇后没有接过顺常在端来的清润雪梨汤,而是将霁蓝釉瓷碗推到一边:“你瞧瞧她,整日里诅咒彤贵人的孩子,本宫听了心里都害怕,连她都见不得彤贵人怀孕,可见后宫里的众位妃嫔,有多少想对彤贵人下毒手的?”
“娘娘,后宫不比潜邸,人心险恶得多,而皇上也不再是智亲王,您如今是大清的皇后,要应付的事可不止这些。”顺常在想宽慰皇后,可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沉重。
皇后叹了一口气:“婉喻和秦关自潜邸时就跟着本宫,本宫自然是知道她们是为了本宫出气,见不得彤贵人对本宫无礼,可皇上的期待对本宫而言就是天大的责任,本宫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不能让彤贵人母子有任何闪失。”
顺常在看着皇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心疼皇后:“真是委屈娘娘了,彤贵人若是知道了娘娘这般心思,也再没有脸面对娘娘无礼了。”顺常在知道皇后是面慈心软的性子,可执掌凤印还是要杀伐决断的好,顺常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就算拼了命也要护着皇后的周全。
流云漂泊,闲庭信步。风起,云飞,不知何时,眼前已是橙黄橘绿,秋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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