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9章:掣肘(1 / 1)月出天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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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远坊,戌时二刻,殷婳和百木如约赶到二曲私院,迎接她的是一个身穿玄色缺胯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打开院门看到殷婳的一刻,泉涌而出的情绪没克制住,抖着双手参拜,“四年未见,殿下可还记得属下?”

殷婳借着屋子里透出的微薄灯光打量男子面貌,稍稍一愣,“本殿记得,你是陈匕石将军的副将沈渡。”

“殿下记得,真好,真好啊!”沈渡眼眶发热,忙把殷婳请进院子,脚步轻快地在前面领路,“将军跟弟兄们都在密室里等着殿下,咱们暗桩组织都在衡都扎了根,工部、礼部、户部都有我们的人,大多是些八九品的小官,品阶低微正好方便隐匿身份。”

说着,沈渡登上门前木梯,伸手推开木门,“殿下请进。”

殷婳抬步迈进屋中,百木紧随其后,沈渡殿后关门。

沈渡带着殷婳绕过屏风,折进书房,“将军有时行事激进,先前擅自做主切断与朝廷的联系实乃被逼无奈所致,还望殿下谅解。”

殷婳微弯腰进入密道,说,“朝廷之过,不涉臣子。”

沈渡笑说,“殿下一如初见,看事透彻,公私分明。”

密室摆着一张长桌,二十余人围桌而坐,守着桌面燃得通明的灯盏,神情肃穆。

殷婳一踏入密室,所有人相继起立,目光尽数投到她身上,看着她越走越近,却没有人主动行礼参拜。

沈渡走到一人身侧,叉手作揖,“将军,殿下已至。”

那人闻言转身,暗红圆领袍子裹着高大魁梧的身躯,腰系蹀躞带,头戴襆头,五官深邃轮廓锋利,眼睛犀利如鹰隼,眉心刻出深深的川字,不怒自威。

殷婳坦然款步走过去,一甩拂尘,“北晋工部员外郎陈匕石,久未相逢,陈公依旧雄姿英发。”

陈匕石眼神一怔,凝结的冰面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纹,积压半年的怨气破冰而出,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面具,时隔四年,他在上司面前仍然端不起架子,殷婳一开口,他气势就弱了半截。

殷婳生得一副文人骨相,身量不如武臣健硕强壮,气场却能盖过任何一个在战场上喋血冷情的将军。

陈匕石进崇安司前曾是秦家军中的百战猛将,帐中敌首不下三百余数,他打过仗,饮过血,受过伤,在鬼门关走过几趟,然而他这般血性的鹰戾阎罗终是仗剑扶膝半跪臣服于殷婳,委身做了崇安司的暗桩首领。

恰恰就是因为他经历过战场的洗礼,养成了一身触之必怒的逆鳞,在北晋蛰伏这四年,受尽南疆朝廷的冷眼,他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和共患难的弟兄们长期身陷此境,才会毅然决然切断联系向朝廷示威。

殷婳对此人脾性摸得透彻,深信他不会背叛母国,故意用他在北晋的官职称呼他,便是要激起他的逆鳞,逼他爆发本性,矛盾爆发得越快,解决得也越快。

果不其然,陈匕石被殷婳一句员外郎激怒了,出言嘲讽,“我是北晋的官,包括在座诸位都吃着北晋的官饭,你孤身前来不怕入了狼窝?”

殷婳手腕拂尘,面不改色道,“你们吃着北晋的粮,但你们父老乡亲吃的是南疆的饭。”

陈匕石握紧结实的拳头,“我当你是正人君子,不想竟用此阴险狡诈之计要挟于我!殷婳,你当真以为我等会受你威胁,乖乖在北晋当不见天日的病犬?”

“本殿体恤诸公远在北晋办差多有不易之处,想着尽己所能弥补,便将诸公父母妻儿一一安顿了,本殿是为你们着想,”殷婳将密室内的面孔看过,说,“当然,家人们在南疆过的好不好还得取决于你们。”

话音刚落,蓦地白光一闪,明刀出鞘,下一瞬就搁在殷婳脖间。

百木目光冷厉骇人,几乎在陈匕石拔刀的同一时刻也拔出腰间的三尺青锋,同样贴近陈匕石脖子。

局势剑拔弩张,殷婳沉稳地抬头,白皙优美的脖颈暴露在刀锋近前。

沈渡夹在中间,惶惶然劝解,“将军,殿下还惦记着咱们暗桩组织,他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收刀吧。”

陈匕石抵着百木的长剑,愤然推开沈渡,凶戾的眼盯住殷婳,“四年的隐忍不发,南疆皇视若无睹,朝廷置之不理,一味图着我等给予的情报而不给回应。我且问你殷婳,终日伏小做低,人前摇尾乞怜,日日提心吊胆,生怕第二日天亮就暴露了身份,连吃饭说话都要反复思考的日子,你能过多久?你能忍多久!”

陈匕石眼中血丝遍布,强忍着泪水,一刻不放过殷婳面上的表情变化。

殷婳启唇,淡如秋水地说,“十四年,如何?”

陈匕石狠狠愣住了,他锁紧眉头,兀自笑出两声,继而大笑起来,“十四年?你是尊贵的皇子,中宫嫡子,背后靠着秦家军,来日便是你继承南疆大统,有谁敢给你脸色瞧?”

“是么?”殷婳神情清冷,“你见过中宫嫡子自襁褓之年起就被送至山野寺庙托养,见过皇子在朔风中连跪三日只求大凉的帝王出兵援救母国,见过尊贵的人在官道上被贼人截杀狼狈逃命的模样吗?”

她语气平静无波澜,仿佛说的是别人的遭遇,不悲不喜不怒。

陈匕石握刀的手松了几分力,“你、你怎么会?”

殷婳拨开脖间的刀锋,“崇安司陈参军,昔年北晋三十万大军压境,你在秦家军做小将军,尚有抛头颅洒热血死守家国的豪情壮志,如今你在北晋管理暗桩组织,亦是在为母国筑立一道堡垒,怎么就没了当年的悟性?皇子好做么?崇安司主事人好当么?这其中的权衡掣肘,需要经过多少官僚机构,你知晓么?”

“我...我不知。”陈匕石出身武将,不懂朝堂的风云诡谲。

殷婳举手示意百木收剑,缓了缓语气,“崇安司现今时局艰难,本殿何曾不明白你们背井离乡之苦?只是御史台一片乌烟瘴气,崇安司被牵绊着,本殿无法顾及你们。”

陈匕石丢了刀,哂笑道,“崇安司到底做错了什么?”

殷婳敛住眼中的墨色,徐徐开口,“因为崇安司外接秦家军,陛下深深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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