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见殷婳就要抬头看过来,连忙松手,若无其事地退居后方。
幻翎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小脸拧得皱巴巴的,为顾全大局没当场发作,但脸上嫌恶的抗拒表情甚是明显。
殷婳给她一个眼神,她立马把表情收回去,弯腰将锦盒平放在案几上,揭开盒盖放置一边,规规矩矩退到旁侧静然侍立。
康盛此时开口,“此乃一套冕服,苏锦缎子,苏绣手法,一针一线皆为苏州祥瑞阁绣娘亲手所执,图样都是用金线、银线缝制的,四爪龙尊贵,价值连城,皇子殿下可得好生珍藏。”
殷婳微微挑了眉梢,坐直身子去瞧盒内叠放的锦袍,眸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暗芒。
北晋一品藩王的冕服样式,顺昭帝这是在暗示她俯首称臣,亦是想在太子册封大典上试探南疆与大凉的关系。
这冕服穿与不穿都是错,就看她选择招惹顺昭帝还是大凉元帝了。
“有劳康将军专程跑一趟,冕服很是漂亮,深得我心。”
殷婳命幻翎将锦盒收好,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淡笑,不失分寸,不露破绽。
康盛皮笑肉不笑地说,“二皇子喜欢就好,时辰不早了,杂家需得回宫复命。对了,还有三日就是消寒节,衡都有花灯大会,杂家在晋安坊的红馆楼设宴观灯,殿下可否赏个脸?”
殷婳温温和和道,“康将军都亲自邀请了,本殿不胜荣幸,必定赴约。”
康盛起身行礼,“红馆楼再叙。”
殷婳颔首,“康将军慢走。”
康盛再弓腰行了一礼,带着小太监走出亭子,在两列监门卫兵的护送下离开院子。
等康盛的轿撵行远,幻翎憋了许久的怨气咕噜噜冒出来,“没根儿的死太监,恶心死了!”
殷婳揉了两把波斯猫的脑袋,葱指触在白猫的小鼻尖上,漫不经心地说,“跟他客气什么?他若再敢占你便宜,甩他两巴掌便是。”
幻翎闷闷不乐道,“殿下不必讽我,奴婢自会顾全大局的。”
“我不是讽你,只想叫你泄泄火气。”殷婳声线慵懒,指腹抚过波斯猫轻薄的眼皮,“康盛在御前得宠,狗仗人势,底下办差的阉党必然嚣张狂妄,有的是仇家想杀他们。”
殷婳随便点拨两句就让幻翎悟道了,她心中已有对策,恭恭敬敬地作上一揖,“奴婢明白。”
殷婳解下腰间的玉色腰牌,“我想吃衡都有名的火晶柿子,你去外面买些回来。”
衡都原为北唐国的王城,乃是天底下最雍容华丽的城池,它建于北唐最强盛的时代,一百零八坊布局工整,殿宇楼房参差坐落,犹如屹立在东北大陆的璀璨明珠,见证了一个朝代的兴盛与衰亡。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如今的衡都已为北晋帝都,独属于另一个盛世。
小雪初停,风过树梢,枝头霜雪零落。
太极殿内檀香缭绕,宫女、内侍静跪其间,间或听得一声清脆的落棋音。
面容舒朗清俊的青年男子盘膝坐在榻间,白莹的指尖夹着一颗黑子,目光落在黑白相间的棋盘上,眉心微蹙,全神贯注思索着落棋点,而他对面坐的便是北晋君王顺昭帝,也是他的父皇。
青年男子额首渐渐渗出了细汗,他这步棋能决定此局的输赢,但与他对弈的是一国君王,伴君如伴虎,输赢并不重要,君王的脾性才是关键,他摸不透父皇此刻的心境,故而举棋不定。
顺昭帝见他许久不曾落子,抬抬眼皮看他,“慕川,这瓮中捉鳖的局势你都看不明白?”
北慕川心中一沉,连忙伏首跪立,诚惶诚恐道,“儿臣愚拙。”
顺昭帝被他惶恐的反应败了兴致,将手中的白子丢进棋筒里,举手指了一下北慕川,再指向透着明光的窗棂,“你要是有南疆二皇子那般果敢决断,朕的铁骑军在四年前就能将南疆踏平,你愚拙?朕看你是贪生怕死,时时刻刻防着朕,忌惮朕!”
北慕川脸上的血色刷地褪尽,抖着手作揖,“父皇恕罪,儿臣今后一、一定改正!只是,南疆二皇子若死在北晋,南疆皇定会兴兵讨伐我朝。再者,南疆依附大凉已久,届时两国联盟起兵,我朝则遇大劫。”
顺昭帝闻言,神色有所缓和。
北慕川捏着袖角擦了下额角的汗,“为修大运河,我朝已经耗费太多的人力财力,若是再起战争,我朝将陷于不利境地,还望父皇三思。”
顺昭帝神色不明,淡淡地问,“可朕就是想杀他泄恨,怎么办?”
北慕川抿抿发干的唇,谨慎措辞,“不急于一时,等大运河全线沟通,我朝很快就能进入全盛时期,到那个时候,大凉不过是一只垂死病猫,我朝一统天下指日可待,父皇还怕不能为郭将军报仇吗?”
“朕已经忍了四年!”
顺昭帝蓦地把棋子掷在棋盘上,棋子溅落一地,“当年鳌山关一战,秦家军杀了朕的郭釜,他殷婳又联合大凉元帝出兵绕后搞偷袭,害得朕痛失一万余精兵,朕今日杀不了秦勇,定要先杀了殷婳以泄心头之恨!”
北慕川低头一颗颗捡棋子,“秦勇是殷婳亲舅舅,殷婳一死,秦勇势必为他寻仇。”
顺昭帝冷笑,“朕知晓,南疆皇既然敢把殷婳送到朕眼皮子底下,就别怪朕让他有来无回!”
北慕川皱眉,“可是...”
顺昭帝挥手打断他,“你重视大局,独独不善筹谋小局。一个人可以死得轰轰烈烈,也可以死得悄无声息,他能死在北晋,也能死在南疆,你说殷婳适合哪一种?”
北慕川心中尚有犹豫,正要开口,传令太监迈进内殿,弓腰抱手,“圣人,康总管回来了。”
顺昭帝摆手示意传令太监下去领人,不消片刻,康盛便进到殿中依次向两人行了礼。
“回圣人命,南疆二皇子已收下藩王冕服,他并未因礼部怠慢而抱有怨言,十分沉稳。”
康盛恭恭敬敬地复命,眉梢沉敛,白须微扬。
顺昭帝看向北慕川,“会咬人的狗不叫,他是一只猛犬,朕断不能轻易让他活着回南疆!”
北慕川抿紧双唇,默默抱手举至额前一敬。
康盛走到顺昭帝身侧,伏低身子,“圣人,殷婳已应了花灯大会的邀请。”
顺昭帝目光森厉,杀机毕露,“那就好生招待他。”
康盛垂首,“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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