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徽墨提着一盏灯笼行于孟宅之中，他刚伺候少爷睡下，这才打算回自己屋子。

徽墨住的屋子离孟攸的主屋不远，和他同屋的还有两人，负责院子日常打扫清理的叫郭三，负责采买的叫莫大。

这两人不像徽墨是家生子早跟了孟姓，他们是人牙子领来，都有自己的姓，签的也不是卖身契。孟攸也就懒得给他们另外取名，直接问了他们的姓按年龄大小取了。

这三人便是孟攸院子里所有的下人了。

孟府的下人们都一致认为，孟府二少爷是个怪人。挑仆从不用丫鬟只用小厮，用人一不看长相二不看能干只要能管的住自己的嘴。

莫大和郭三都是讷言的壮实汉子，进孟府来是为了养活一家的生计。

每次进屋子徽墨这个话痨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不管屋子里有没有人，房间里总是一片寂静。徽墨尝试过几回主动开口，却也只能得到廖廖回应。

后来他索性也不开口了，回来就整理整理东西，倒头就睡。

孟夫人尝试过几回给孟攸屋子里塞人，是否作为房中人都是后话，小厮无论如何也是及不上丫鬟贴心的。

但不论用何种手段，送进去的丫鬟婆子过不了夜就会被打包送出来，若是孟夫人强硬些，第二日孟夫人身边的嬷嬷便会被疏桐院的人通知去人牙子那边领人。

要不是这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孟夫人那暴脾气当场就得请家法。

不过只要不涉及孟攸的原则，孟攸还是很好说话的。疏桐院的下人们拿着的月俸是其他院子的好几倍，逢年过节除了孟府统一发的分例，孟攸那边还会额外封一份。

这般好的主子和丰厚的待遇，引得不少仆从眼红想进来却又无从下手。

清冷月光撒在孟府外头那块气派的朱红牌匾上，上头的字还是孟攸官至二品的曾祖父写的。

孟家是世代的官宦世家，可惜子嗣不丰，到了孟攸的父亲孟璋这一代只有孟璋一个独子，凭着祖上的荫蔽也谋了个四品官帽，可孟璋才能有限，再要往上却是难了。

孟璋也算有些自知之明，将振兴家业的希望寄托在了子嗣上。孟夫人孙氏出身名门，是孟老夫人花了大力气为孟璋谋的媳妇，所以即使孙氏脾气暴躁了些，他能忍便忍了。

不过即便孟璋被孙氏管的死死的，孟家后院里还是有两个姨娘。

一个是老太太塞过来的郑姨娘，家世清白，人也相对老实。一个是孟璋的上峰送的青楼女子冯姨娘，即便孟夫人孙氏心里恶心到不行但碍于脸面，也不得不让她进后院。

孟家大公子孟涵是从郑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原本庶子出生在嫡子前头在体面人家是不可能发生的。门风清正的人家，嫡子出生前是不允许姨娘生育的。

但一向乖顺的郑姨娘竟然生生瞒了五个月，直到肚子瞒不住了才告知老夫人。

那时孙氏刚生孟姣没多久，还在坐月子，竟生生撑着身体带着一堆下人到郑姨娘院里闹了一通要打掉这个孩子。

郑姨娘也颇为果断，抱着肚子跑到了老夫人院里跪着。

老夫人吃斋信佛一辈子，虽然不赞同郑姨娘的做法，却也看不得孟家子嗣这般没了。最终还是出来保下了这个孩子。

孙氏听大夫说郑姨娘这胎看着像女孩，她也不想和老太太彻底闹僵，到底是松了口。

结果生出来，竟是个带把的。

因为这事，孙氏气的三个月不让孟璋进门，反而让孟璋去郑姨娘和冯姨娘那的次数多了。

孙氏虽然个性耿直，脾气火爆，心地却不坏。虽然厌恶这个孩子，到底做不出谋害庶子的事，庶子该有的分例并没有短了孟涵的。

没过几年，孙氏怀上了孟攸，夫妻俩的关系才渐渐回暖。孟攸出生后，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孟璋都将大部分注意力转向了这个嫡子，郑姨娘的院子就更为冷清了。

原本孟老夫人和孟璋想让孙氏带孟涵，但孙氏有了亲生的嫡子，根本没有精力也不想去管别的孩子，孟涵也就留在了郑姨娘身边。

也许是感念孙氏这番做法，郑姨娘更为老实，大部分时间都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带孩子。

至于那个风尘出身的冯姨娘，孙氏在她来的第二天就给她灌了药，是一辈子不能有孩子的。孟璋也不是重色之人，一年之中可能也就去个几次冯姨娘院子。

孙氏势大，两个姨娘作不了妖，这后宅便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些年。

孟府共有两子一女，嫡长女孟姣和孙氏的脾气像了个十成十，是全府都不敢惹的小祖宗。庶长子孟涵反倒是最像孟璋的，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甚至天资平平这点也像其父。嫡次子孟攸早慧，个性则既不像父也不像母，但因为天资聪颖从小便很得孟璋看重，为其寻了几位名师启蒙。

孟涵作为庶长子，原本让孙氏很是忌惮。但随着孟攸长大，才华渐渐展露，孙氏觉得孟涵已经无法对孟攸造成威胁了，孟涵母子的日子便也逐渐好过起来了。

后来孟璋职位调动，来了云州，一家子跟着迁过来。孟璋找了昔日同窗林山长托关系，方才让孟攸进了白鹭书院。

孟涵明年春闱便要上场，跟着同窗去游学了，便没有跟过来。

这日一大清早，徽墨去大厨房给少爷端朝食，原本在鹤州时每个主子院子都有小厨房的，可来了云州之后府宅位置不够人手也不足，除了老夫人和老爷夫人屋里，其他主子统一要仆从去大厨房取餐了。

“唉，你说孟攸少爷为什么不要丫鬟啊？”大厨房院子外头，一个粉衣小丫鬟提着水桶，和一旁拿着笤帚扫地的小丫鬟窃窃私语。

在厨房外候着的徽墨看她们俩脸生，便知道估计是新招进来的丫鬟，怪不得敢私下议论主子。

清扫的丫鬟年纪大一些，她颇为神秘的低声说道：“我听说，二少爷他不喜欢女的。”

徽墨刚塞进嘴里的零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凑过去：“不会吧，你们听谁说的。”

那清扫的丫鬟警惕地打量这个突然凑过来的小厮一眼：“你谁啊？”

“我，我是门房那边的小厮。快跟我说说，谁说的二少爷不喜欢女的啊？”徽墨咽下嘴里的一口馒头，一脸八卦。

这说法还真是第一次听。

清扫丫鬟听说他是门房的，瞥徽墨一眼：“怎么？你也想进二少爷院子做事？”她的眼神在徽墨脸上打量了一圈，颇为可惜的说道：“可惜你长的不行，不然倒可以试试。”

长的不行？我是少爷院子里最帅的小厮好嘛？徽墨心中怒吼，面上微笑：“不会吧，这消息可不可靠啊？”

丫鬟受了质疑，气的红了脸：“这消息是我在如意苑的好姐妹亲口说的，她可是听大小姐说的！”

徽墨惊了，大小姐这样编排自己的亲弟弟，这就是所谓的姐弟情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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