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掀开红纱帐,从轿子里探出脑袋来,问道:
“这是到哪儿了?”
“三小姐,刚过了旧都阳城,再有十里就到黄河了。”
一个随行的下人答道。
夏语冰坐回轿中,朱唇半抿,双眸微含,独自寻思了片刻,说道:
“时候尚早,吩咐前队先行,我们进城一趟。”
红轿外理事的人闻言,比了个手势,喊道:
“小姐进城,尔等行到岸边待命!。”
转身又对四个轿夫说道:
“这就回头吧。”
四个抬轿之人听令,脚下腾挪换步,肩头仍是稳如寻常。这时西风渐起,銮铃叮当,轿头很快掉转了方向,朝着阳城大门走去。
禹王宫外,人迹寥落,往来稀疏。自从阳城沦为旧都,这里便被当地的官府设禁,寻常人等不得靠近。不过虽说没有人力破坏,但这禹王宫到底还是荒废了一年之久,殿门和宫墙之上,难免已是斑驳蒙尘,略显破败。
一个少年站在宫门外,仰头盯着牌匾上“禹王宫”三个大字痴痴地看,宫门的守卫看他形迹可疑,走过来推了他一把,谁知这少年身上没有半两气劲,绵绵软软地便倒在了地上,只是他那一双墨瞳始终不曾偏移,仍是死死地盯着牌匾看。
守卫见此人一脸痴相,回到宫门下拿起长剑,准备驱赶那少年,却听耳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开门声,身后几人高的宫门打开了一道小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枯手和一颗尖脑袋,那只枯手抓住了守卫的胳膊,令他不能拔剑,那颗尖脑袋张口说道:
“不得无礼,他是大人的客人,快把他请进来。”
守卫不禁浑身一颤,连忙陪笑道歉,将那少年一步步搀进了宫门。
“公子,你此行北上一路劳顿,大人让我代他先道一声辛苦了。”
门内那尖脑袋说道。
少年没有回话,踱了进去,自顾左右张望着,禹王宫内的大小殿房,高矮墙院,这些都是他第一次见。那尖脑袋见少年并不理睬自己,当下也不再作声。
“这儿的房子多得没完,你说那大禹平日最爱住在哪间?”
二人正路过一间偏殿时,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尖脑袋笑答:
“公子这话该问问自己,若你是这宫殿的主人,你会住在哪间?”
“当然是那间靠着城门的最好,进出方便得多。”
尖脑袋一愣,诧异道:
“公子这话就怪了,为王为主者,莫不择深宫奥室,方圆正中的宝邸栖身,怎么到了公子口中,却是靠近城门的偏殿最好?”
“你刚才说了,若我是这宫殿的主人,那自然是我说了算,你却偏要说别人如何,可见你并不认我这个主子,我若真是你的主人,就一刀杀了你。”
尖脑袋听闻这话,心中一凛,暗道:
“此子言语霸道,为人主的狂傲确是有了,就是不知武功学到那人几分?。”
一时无话,尖脑袋领着少年在宫中穿梭,最终走到了几级石阶之下,躬身说道:
“公子,上去吧,两位大人在那儿等你。”
少年一声不吭,拔足登上石阶,还没走到一半,身后那尖脑袋再次开口道:
“公子,若有朝一日,公子终成了这万千宫阙的主人,一定可别忘了在下,在下有扈氏,单名一个甘。”
少年顿了一下,登上阶梯。
阶梯之上,少年眼见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一间壮丽恢宏的大殿不傍不倚,傲然独立,正是那有扈甘口中为王为主者莫不择栖,雄踞于这禹王宫内方圆正中之地的宝邸——禹王殿。
少年走向殿门,两侧各站着一个下人,始终低埋着头,少年一把推开门,跨了进去。
啪嗒、啪嗒。
禹王殿内,旷无陈设,暗如黑夜,只见一点烛火晃动于深处,除此之外,便剩那啪嗒声作响。少年丝毫不怵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大步走进殿内。
“夏公子,你来了,你娘近来可好?”
一个男声飘然入耳,听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
“你既然认识我娘,就该知道我姓涂山,何必叫我什么上公子下公子。”
少年回答。
“哦?莫非公子不愿姓夏?涂山虽也是大族,但跟中原夏姓比起来,还要差上许多。”
“姓氏又有什么好坏之分?我愿便愿,不愿便罢。”
这时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森森传来:
“小朋友,你可知这世间多少人终生也难得一姓,眼下天赐权柄于你夏姓子孙,你难道不想要?”
“我想不想要,于你何干?”
少年边走边答道。
“夏公子,你过于谨慎了,你可知我们二人是谁?这阳城禹王宫又是何地?”
那个中年男人说道。
“我娘只说有两个无姓之人要见我,让我到这禹王宫来,你们若再故弄玄虚,叫我什么夏公子,我便两刀杀了你二人。”
少年行到殿下,抬头看去,只见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席地对坐,正秉着烛光下棋,殿内回荡着的啪嗒声,便是二人落子的声音。
“哈哈哈,久闻狂刀在南方杀人,每每用死者的鲜血涂在墙上题字,今日得见,确是对得起一个狂字。”
中年男子放声笑道。
少年冷冷回道:
“三句话以内,你若再不说些有用的,便用你的血,让你见见那把刀。”
“哈哈,公子别急,我这就说,这就说。我们二人乃是无姓之人,这你是知道的,对吧?”
“还剩两句。”
“那你可知禹帝为何要造这禹王宫?”
“一句。”
那坐在对面的老者见中年男子吊着少年胃口,故意不说重点,于是抢道:
“老夫名叫丹朱,这位是我姐姐的儿子,唤作商均。实不相瞒,当年禹帝迁都阳城,建造禹王宫,正是为了避开我这个外甥。”
“避开他?他有什么本事,能让大禹避让?”
少年一惊,目光看向那中年男人,暗想此人和眉善目,长发蓄髯,武功莫非还在大禹之上?那俯仰天人的至境之上,又是何等境界?心神未定,却听那自称丹朱的老者答道:
“他没有什么本事,他只是一个人的儿子。”
“这算什么话?他是你外甥,自然是你姐姐的儿子,天下又有谁不是一个人的儿子?”
“但他也是舜帝的儿子。”
少年闻言,思索了片刻,释然道:
“啊,原来你姐姐嫁给了舜帝,这么说来大禹抢走的,是他父亲留下的帝位,所以才要避着他。”
商均听闻这话,指尖一颤,落下了一步坏棋,他伸出手去,想要收回那颗棋子,却被坐在对面的丹朱拦住。
“落子无悔,你且告诉涂山公子原委吧。”
丹朱道。
商均缩回右手,叹了一口气,嘴角却不知怎地戴上一丝笑意,说道:
“其实禹帝并非从我这儿抢走了帝位,是我自愿让贤于他,他倒也不是为了避我才跑到这阳城来,而是为了躲着大臣们。”
“大臣们有什么好躲的?”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