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闻风声雪籁。
岁暮天寒,山河凝闭,风陵渡口,大雪兀自飘飞不断。傍晚时分,自黄河南岸边的树林中走出一队黑衣人影,披蓑戴笠,踏冰而来。
风雪中看去,这群黑衣斗笠客们的体魄甚是高大,在他们腰间,一条拳头粗细,长数十丈的锁链贯穿首尾,前后相连,斗笠客们以锁链为骨,排成蛇阵,在这黄河冰面上留下一个个寸许深的足印。
为首之人名叫防风拓,数月前,他带着族中二十人自三苗之地出发,北至犬戎国的边境,日夜蹲守,终将那人吩咐中的使命完成,赶往中原。眼下旅途将尽,只要顺利渡过黄河,次日便能交差,防风拓看着漫天飘落的白雪和脚下冰面,手心不由地握紧,只因那根牵连族人性命的锁链便抓在他手,不容有失。
啪嗒一声,防风拓踏上北岸,脚下顿感扎实稳当不少,他抬起头来,见岸上一家客店邻河坐落,远离市集,寒风中倒如苍山立雪一般。防风拓正思索着,身后陆续站定了几位同伴,个个是满面冰霜,身负皑皑。防风拓见此情状,本打算连夜赶路的他此时却道: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去那客店看看。”
防风拓说完,刚想将手中那条锁链递与身后同伴,掌心突然感到一股暗劲传来。防风拓反应极快,当即回身抓紧锁链,心底运起家传心诀“巨骨”,身形四肢陡然胀大,双足直沉入雪中。
“怎么回事?快站起来!”
防风拓吼道。
只见雪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几人,便是方才已经登上北岸,又没来得及反应那股暗劲的斗笠客,这时听闻防风拓骂声,躺着的几人纷纷爬起,抓紧锁链,心中同样运起巨骨心诀,势如拔河。
防风拓手握锁链,极目眺望着队伍后方,一时半会儿却也瞧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得河道中央,黑压压一群人影围成了一团,此时防风拓等人早已登上北岸,而蛇腹和蛇尾却连河心也没跨过。
正当防风拓满心疑窦之时,他手中那根与后队一字相连的锁链上,此刻又传来了阵阵涟漪,这涟漪极清极冷,似是一股来自阴深之地的苦寒。
防风拓先是一愣,继而神情剧颤,他明白,此行中自己最为忌惮的事情,恐怕已然发生。
“不要运功!”
千山暮雪,冰河凝岸,防风拓的吼声,声声回响......
黄河河心,蛇腹处,一个瘦削的身影走在黑衣行列中央,却与旁人不同的是,此人体型瘦小,头颅被黑布蒙住,双手一前一后,皆被铐在那条锁链上。
原来防风拓此行深入北方寒地,一去数月,踏足自己从未见过的冰河雪山,为的就是将此人带回,而这个被他捆缚在队伍中央的瘦影少年,正是不久前以一己之力平定了犬戎之乱,名极一时的“蛰剑”李冬虫。
半月以来,李冬虫一直在斗笠客的押解之下盲目前行,难辨方向,只觉得身后不断有寒风吹来。这日午后,李冬虫被一阵冷风吹醒,猛然间想到这一路上风推脊梁,甚是省力,而冬日之风多半来自西北,所以自己应该是被人押着,向东而行。
想到这里,李冬虫在心中说道:
“我才一出犬戎国就被这帮三苗子抓住,这几天要是在往东走,不是快到中原了?”
两眼昏黑中队伍又开始前进,李冬虫正自想着到了中原之地后该如何脱身,却是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不等他自己爬起,李冬虫只感到喉间一紧,后领已被人提了起来。
“小子,走路。”
一个年老的斗笠客说道,双手将李冬虫扔出。
李冬虫踉跄落地,脚步站稳,这才知道队伍已经踏上冰面,心中暗想:
“不知这帮三苗子有没有见过北方冰河,我得弄出点动静来,好让师兄知道。”
李冬虫咧嘴一笑,随即又想:
“等大师兄来救我,我便告诉他二师姐还好好活着的消息,大师兄听了,肯定只用单手就能把这些三苗子拍回会稽山.........”
不知怎的,李冬虫念及此处时,喉间突然发出涩涩一声,一张清瘦的脸上顿时可谓悲喜织缠,只是蒙在黑布之下,无人能见便是。
嚓嚓嚓.......
冰履相交之处,鞋底与冰面的摩擦本该十分微弱,更不会发出这等如同刨冰的声音,可是从方才开始,斗笠客们的耳边皆是传来了这股动静,于是纷纷寻声找到了李冬虫的脚下。但见他双脚斜铲,迈着碎步,惹得冰尘飞溅,而斗笠客之中竟无一人出手阻拦,只当他是少年玩性,纵容之外,心中还另升起几分敬意来,各自在心中说道:
“想不到这少年仔瘦骨嶙峋,竟有如此心性。”
李冬虫脚下这招,名叫“大泥足”,乃是他师父所授,只因他们师徒二人常在北疆行走,多遇风雪,这步法只消脚下轻轻运功,便能极大增加稳头,而此时李冬虫却将功力运至了平常的十倍不止,为的只有一个目的。
往前走出几十步,李冬虫站定下来,回头说道:
“大哥,我胸口疼的厉害,你来帮我看一下。”
相邻走着一个年龄稍老的斗笠客,听闻此言后并不生疑,快步走近李冬虫,如此一来,李冬虫右手上与这老斗笠客腰间相连的锁链,便有了丈许长的垂坠。
那老斗笠客将手伸进李冬虫领口,指尖触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感丝丝冰凉,心中不由暗惊:
“这少年仔不过十七八岁,身子怎么如此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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