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李桂珍猛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脸上的表情从慈爱温和瞬间换成刻薄愤怒。“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去？老娘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回报了！对门赵老三的闺女孩子都怀了，你还吃娘家的喝娘家的，算什么本事？”

她越说越恼，猛地站起身来抬手指着熊亦燃的鼻子：“老娘生了你，自然有权力给你安排去处！如今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还定不下亲事，你想看他弱冠之年再定亲？我早就打听了，把你嫁到附近村子最多也得不到几个钱，可藏翠楼愿意出五十两买你。呵，你这贱丫头倒随了你爹的好皮相，换这些银子足够你弟弟风风光光娶个媳妇了！”

熊亦燃半晌无语，扭过头怔怔地看向闷头吃饭的熊老四，绝望地问道：“爹，这件事你也同意？”

熊老四拿筷子的手一顿，深埋在饭碗里饿头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熊亦燃盯着熊老四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好！好！你们真是我的好爹娘！为了儿子娶媳妇要把女儿卖到青楼去换钱！为人父母做到你们这个样子真的要感动上苍，希望日后别人提起的时候能不会笑出大牙。爹，明年再去祖坟祭拜，你记得向祖宗们禀报一声，你为我们熊家养出一个倚门卖笑的好女儿。我也定会努力做个头牌什么的，给咱们祖上添添光彩！”

熊老四并不言语，只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熊一灿却并不被熊亦燃的话影响，此刻脸上再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发自内心开心起来。

“长姐莫要操心这些，娘早就想出了办法。明儿傍晚藏翠楼就会来接人，等你出了这门槛儿，我们熊家就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爹也自然不用让祖宗知道。姐姐也不必再操心我的儿女，毕竟姐姐进了藏翠阁，这辈子应该不用再受生子的痛处，只需要伺候好男人就是，舒舒服服就能赚钱吃香的喝辣的，真是要恭喜姐姐从此享福了！”

抚了抚滚圆的肚子，熊一灿打了个嗝，随后便站起身来，要回房去休息了。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对熊亦燃说道：“姐姐放心，等明日领了花名，我会和私塾的同窗推荐推荐，让他们都去给你捧场，我不像姐姐冷漠，我是个顾念同胞情谊的，自然会想办法多让人照顾你的营生，就是你我血脉相同，否则我也会亲自去给你捧场的！”

言罢熊一灿哈哈大笑几声，头也不回地回房去了。

“熊一灿你混蛋！”

熊亦燃愣怔了几秒，随即对着熊一灿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大叫。

“爹，娘，你们就看着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女儿说这种乱伦的操蛋话坐视不理？”

熊亦燃回过头质问眼前泼辣不讲理的母亲和窝囊的父亲，和她想的一样，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惨笑一下，心里也没有打算得到什么回应，转身缓慢地走向门口。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月光透过门口那棵桂树的枝丫斑驳地洒在地上，有些像某种白色鸟类的翎羽。她看着脚下的月光，又抬头望了望月亮的方向，此刻她的心，大概碎得还没有地上的月光完整。

推开柴房的门，露着一条很大缝隙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后退去，那条缝隙就像这木门咧开的嘴，嘲笑着她这个即将进入虎口的可怜羔羊。熊亦燃叹了一口气，走进去费力关好这门，在柴房里面的一片干草上躺了下来——这就是她的床。

脑子里飞速运转着，盘算着如何能逃过这次的麻烦。

“明天傍晚来接人，那明天一整天李桂珍一定会紧紧地看着我的，那么唯一的生机只有今天晚上了！等再晚一些他们一家睡熟了，我就悄悄翻墙逃走。走之前如果可以，再去厨房里多带点吃的走！就这么办！”

刚打定主意，熊亦燃暗暗下了决心，却听见门口有动静，听起来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很是吵人。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向木门冲过去，用力地拉，却是徒然。

“开门！你干嘛锁我？开门！”

“哼，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贱丫头的鬼心思吗？”李桂珍隔着那条缝隙轻蔑地看着一脸焦急的熊亦燃。“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这个时候我就不用再面对你这个赔钱货了！”

缝隙里的熊亦燃面如死灰，两眼空洞无神，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布娃娃。李桂珍不禁得意起来，走近一步对着缝隙轻声道：

“一灿已经同我讲过了，你这个皮比蛤蟆厚的小荡妇，咒他的女儿也罢了，你竟敢用那些腌臜话端成脏水泼你的母亲？如今有了你卖身的钱，我们一家也不必苦哈哈的种地了，早知道前两年就把你打发到妓院，何必留你到今天？明天傍晚人一到，你我母女缘分也尽了，你也休想拉熊家下水，我俩就当只有一灿一个独苗苗，你就安心打理你的营生吧！”

想着五十两银子到手后自己的好日子，脑子里盘算着把自己的本家侄女说给儿子，这样既亲上加亲，又能与哥哥商量聘礼，省下些要置办几件好家具，也扯两匹缎子裁衣。想到这里，李桂珍没有压抑自己，放声大笑，快步走回房，打算通知熊老四自己的如意算盘。

“为什么？”

熊亦燃背靠着木门，缓缓滑落在地上。她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老天爷。

这短短一天发生的事像电影一点在脑海里重播了一遍，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出来了排着队砸在这蒸笼一样的柴房里热腾腾的地上。

“出轨的不是我！我从小到大学**做好事，成绩不算名列前茅但也不差，虽然有时候和爸妈拌嘴闹脾气但也还是孝顺的，我比不上感动华夏十大杰出人物但也不是个坏人啊！为什么我得受这种罪！”

熊亦燃越想越委屈，抱住双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耶稣玛利亚真主，孙悟空葫芦娃黑猫警长，蜘蛛侠蝙蝠侠钢铁侠随便谁都可以，谁能来救救我！”

她抽抽噎噎地话都说不完整，嘴里断断续续求起人来倒是一点不含糊谁都落不下。

许是哭累了，熊亦燃渐渐平静下来，竟然维持这个姿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耳里传来了除了蛐蛐儿的叫声外其他的声音。

“笃笃笃。”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笃笃笃。”

熊亦燃一下子睁开眼，确定这不是做梦，真的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

“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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