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璞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么奇怪。
那个叫宇托比亚的乡村小子居然是一个牧师,还是一个带徽的正牌牧师。
不止藿璞,整个车队的人看向宇托比亚的目光都变得怪异了起来,甚至大主祭眼中都包含着深深的疑惑。
无论从什么方面看,宇托比亚都完全不符合牧师的标准,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牧师会把徽章传给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我们到了。”宇托比亚指着前方的教堂。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教堂,象牙砖、琉璃瓦,穹顶方正,地基浑圆,是严格按照晨曦教廷的建筑标准所修建的。
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这座教堂精美绝丽——如若不是常春藤爬满了它的一半,如若不是它门前的石板路已经没剩几块完好,如若不是它旁边还盖了间鸡舍,一群三足鸡正在它们自己拉的鸡屎上四处转悠,散发出在城市里绝对闻不到的臭味。
如若不是这些,藿璞会觉得这是一间好教堂。
侍卫和侍女们全部面带惊容,隐隐透着愤怒,他们全都是虔诚的晨曦教廷信徒,对于他们来说一座这样的教堂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羞辱。
以往所见的教堂,哪怕是在穷乡僻壤所修建的,教堂的牧师都会精心地呵护它,教堂就是晨曦教廷的门面,是信徒们礼拜祈祷的地方。
而这个少年牧师却一点都没照顾这座教堂,反而还在它旁边养鸡。
看到众人都在盯着鸡舍发呆,表情复杂,宇托比亚得意地笑了起来:“厉害吧,这些都是我养的,一个个可精神了,你们喜欢吃鸡不?我今晚给你们烧几只吃,不用客气哈!”
没有一个人回应乡间少年的热情,他们或是面色怪异,或是隐隐发怒。
“咋了?你们城里人不喜欢吃鸡肉吗?”宇托比亚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屋顶上还养了飞耳猪!地下还养了土蜥蜴!或许你们喜欢吃田鸡?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片蛙塘……”
“够了。”大主祭举起手,打断了宇托比亚的话,他皱着眉道,“孩子,唐奇神父没教过你要怎么打理教堂吗?”
“打理教堂?”宇托比亚想了想,“没啊,大叔他只教过我养牲畜还有做饭。”
“什么都没教你?”大主祭有些不可置信,“你识字吗?”
“不认识。”
大主祭面色怪异,他重新确认了一下:“孩子,你确定你之前的上一任牧师是叫唐奇·白木,没错吧?”
“木头白不白我不知道,反正大叔确实是叫唐奇。”宇托比亚手里晃着铁桶,里面的活鱼扑腾得很欢快。
“一个不识字的少年牧师……”大主祭沉思了一会儿,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孩子,你不用招待我们,你就让我们进去教堂就好了。”
“行,没问题,你们想的话住下来也可以。”宇托比亚笑道,“房间可多呢,想住多久都行,反正也没人来。”
众人无语,作为一个牧师,有哪个会在自己的教堂门可罗雀时还笑得出来的。
“那就谢谢了。”大主祭还是礼貌地表示感谢。
少年把鱼竿和桶放到空空的马厩边,去打开教堂的大门,藿璞走到大主祭身旁,低声道:“我们来这里真的能找到那个人吗?”
大主祭没有回答,他只是对藿璞微微一笑,双手合了一个手势。
藿璞知道这个手势,这是晨曦教廷的手语,意思是“保持耐心”。
藿璞也不再说话,她看向一旁的鸡圈,一只公鸡正直愣愣地盯着她。
“鸡……”藿璞嘴角抖了抖,她憋着气,尽力不去闻那能把人熏死的鸡圈味,跟在大主祭身后快速进入了教堂。
“欢迎来我家。”宇托比亚推开教堂大门。
教堂内部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
作为教徒们前来祈祷的最重要的场所,教堂正厅的样子就已经足够吓人——正厅里只有几排灰尘堆得厚厚的长椅,不少还缺了腿;教台上连座神像都没有,更别说会有什么金碗、蜜油之类的贡品了;宇托比亚开门时还惊动了几只老鼠,它们吱吱吱地一溜烟儿钻进了地缝里去。
所有人看了这个教堂的样子都说不出话,唯有不断抽搐的嘴角和不忍直视的叹息。
“你这个渎神者。”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是藿璞,她终于忍不住了,打算站出来说教两句,“教堂是晨曦教廷的脸面,你既然身为这座教堂的牧师,就应该认真打理呵护它,而不是到处养一些家畜!”
宇托比亚看向藿璞,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她是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孩,顶多只有十岁,五官精致秀丽,很像教堂彩窗画上的美丽女性。她身上穿着格外华丽名贵的纯白色教袍,还有一头长得直垂到膝窝的白色秀发,就连她的瞳色也是微微泛白,从头到脚几乎找不出除了白色之外的其他颜色。
“哇,你好白啊。”宇托比亚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白的人。”
藿璞有些生气:“我在训你话呢,你记住了吗?”
宇托比亚为难地看着藿璞:“可是我这些家畜都是大叔让我养的呀。”
“唐奇神父同意了的?”藿璞愣了一下,她扭头看向大主祭,发现大主祭也是一脸讶异,“大主祭,怎么回事?您不是说唐奇神父是晨曦教廷最尽职尽责的神父吗?”
“唐奇神父是我的师兄,我了解他,他对神的虔诚无人能出其右,他在圣城的时候,管理的教堂哪怕有一粒灰尘都会勃然大怒的。”大主祭非常难以理解地道。
“你们在说大叔吗?”宇托比亚摆摆手,“大叔他不是那样爱干净的人啦,他邋遢的要死,几个月几个月的不洗澡,我想拖他去河里洗都拖不动。”
藿璞更加疑惑了,她拽了拽大主祭的衣角:“大主祭,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会错的,就是这里。”大主祭的目光深沉地扫过教堂正厅,他看向宇托比亚,“孩子,唐奇神父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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