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聚在一处备用的大帐里议事。
谢湛忽视康王那略带不满的复杂眼神,率先开口:“大周首领虽故,然,大周与我国边界交界线太长,除了鲁城郡,东西方向还有两郡可作为对方突破点,不得不防。此外,他们当下占了四个城池,后续补给足够。”
稍顿,他总结:“以我之见,需得趁对方还是散兵,他们下一个首领来统领队伍之际,趁机进攻,且是猛攻,将城池全数收回,错过此等时机,对方说不准会卷土而来,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禹将军欣慰看一眼谢湛,读出了几分当年扶以问战术的意思,心知此人打法刁钻却极为有用,他首先出声附和:“属下赞成,当下他们正慌神,反攻宜早不宜迟!”
曾埋怨过谢湛只带自家精兵的那几个将领,如今见谢家精兵损失泰半而归,后知后觉地明白谢湛带出去的都是死士,这是做好全部被埋没不再回来的打算,且就是这队人深入虎穴,斩杀对方首领又取出了布防图,他们当下不觉有些汗颜——人家是拼死去暗中拔了最大的钉子,扫除了最大的障碍,他们后续的行进只会更顺利,后续真要论起军功,他们这些后续冲锋的人该得的还会得。
因而,几位配合谢湛的话说地就比以往更顺溜,气氛一度融洽。
三股力量此时空前融合。后勤的保障,也因城中的世家们见连败三场仗,逃离心思愈发急切,上缴大批新一轮物资而短时充裕。万事俱备,只欠整兵出征。
众人各司其职,忙着为下一轮猛攻备战,商议细节商议地昏天暗地。
谢湛的帐中无人敢随意闯进甚至靠近,扶萱在那里睡了一日有余,醒来后按自己的计划,去了军医署报道。
谢湛终于结束议事,回来未见到她人,询问了她的行踪。他自觉两人的矛盾已经解决,毕竟她对他那般热情,予取予求,哭哭啼啼,也算是借着那事将连日来的思念都彻底表达了出来。扶萱是识大体的女郎,这般积极去军医署,不过是愿将一身热血洒在战场。
如此一想,谢湛遂就将心思再度又全数花在了战事上。
他此时尚未深刻体会到,男女之间天生不同,女郎的心,那是海底之针,不可琢磨。某些在郎君看来风平浪静的时日,女郎那处的世界早已翻腾着几翻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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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六年,三月初七,大梁士兵首轮反守为攻,朝北部大周和大梁极长的边境上进发。
战火在多处掀起,有的地方是大张旗鼓,有的地方则只是小打小闹,目的为吸引对方耳目,扰乱对方军心。加之大梁军的箭矢上浸上毒,中箭即不及救治就使人身亡。几厢配合下,大梁军队数度前进,将大周军逼地一退再退。
期间,伤员从前线被不断运回,军医署忙地不可开交,缝伤口的医员数度匮乏,大量士兵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有些人不乏从轻伤拖成了重伤。
扶萱因此带着一队军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进了趟城。
打听到鲁城郡中未逃离的哪几家世家的女郎数量最多后,她便用着自己是谢家准主母的身份,挨个前去拜访。
她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明军中急需会针线的女郎前去提供帮助,在世家们面露为难之时,便施行半逼半诱的备用计划,从军粮匮乏、军士人数不够上大做文章,颇有家中女郎不去后方帮忙,那郎君们就要被绑去上前线,或是他们得出高于承受能力的粮食的意思。
鲁城郡的世家不过是小郡中的家族,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当下战乱,世道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们也惹不起驻守此处的朝廷军队和高权鼎势的谢家。虽不甚愿意,他们也将女郎们送到营地中帮军医署的忙,毕竟她们人只在后方,纵使劳累些,也不至于丢了命去,这也是当下于这些世家而言损失最少的方式。
不出几日,扶萱便带着几十名女郎回了军营。
经过军医示范教学后,她们被半劝半逼着派上了用场,无论她们胆小到何种地步,见到伤口后难受到如何作呕,在当下情况下,她们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且受氛围感染,内心也渐渐变地坚强。
如同当初的扶萱一样。
数日后,女郎们起初的生疏手法退却,能将士兵们的伤口缝制地如绣花般精准,也能在闲暇之时,抛却贵女的身架子,与病员们开始对话谈天,毕竟大家都是活人,总不能缄口不语一辈子。军士们描绘战场上的九死一生,女郎们也说往前平静岁月里赏花出游的乐趣事,苦中作乐,互相安慰。
一来二去,先前谁也未曾料想的场景出现——战场后方严肃闷沉的军营里,有如花女眷往来行走,其丰姿冶丽,其娇颜笑语,在此方天地中,犹如蜜汁甘甜,使人见之愉悦,望之忘痛。
她们看似娇弱,却是何等顽强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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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在打了半个月后,大梁士兵收复了第一个被大周占领的城池,城中被人俘虏的百姓夹道欢呼,山呼军士神威。
众将士气势空前高涨,大梁军再度全力进攻,营地也一迁再迁,不住往北去。大军收复的河山愈来愈多,沿途衣衫褴褛却朝大军高声呼喊表达谢意的百姓越来越多。
太和六年四月十八,两国战争结束。
大周人夺去的大梁四城被全数收复,大周军彻底败北而退,递来投降书,愿为此战承担责任。
大捷而归,空荡荡的军营顿时人声鼎沸,就连被人抬回来的伤兵身体痛着,面上都是愉悦的模样。
得到将领们全数无虞的消息,扶萱并未去找谢湛,军医署伤员自开战起从来不断,她一边忙着给人包扎伤口,一边要回复其他女郎们前来找她分配物资的请求。
漠九同几个扶家侍卫按命只贴身护卫她,并不上战场,但也在搬运物资、抬运伤员之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在众人看来,自从扶女郎前来后,这军中就诡异地变地有趣起来,有些好事的军士打探扶女郎的身份,扶萱绝口不提与他们首领谢湛的关系,只骄傲无比地将扶以问和扶以言搬了出来,此军中本就有百岳军的人,再加之有禹将军偶来军医署看她,作了很好佐证,她的身份很快得到认可。
军中皆知有位很好相处的貌美女郎,讨人欢心,受人爱戴,不少将士暗中赠她好礼,而她又表现地真与谢湛毫无干系,直看地被她拉到营中的女郎们狐疑不已。
谢湛领军而归,来不及换甲,专程去往军医署。
在帐门口见到给伤员包扎的扶萱,她柔柔弱弱地蹲在地上,一边与伤员说话,一边转着乌溜溜的眸子,视线从伤员的伤口到脸上,眸光闪闪亮亮,精神无比,她语调娇娇柔柔,容颜又如此美丽,周遭好几个军士的糙脸都看红了,满脸透着羞赫。
时隔多日不见,谢湛看地一股气闷喉。
身侧人的气势越来越足,拳头越来越紧时,石清聪明地一声高喊:“少夫人!”
扶萱手上动作一顿,侧脸过来,她另一侧面颊上沾上一痕血,明艳的面庞显出几分妖气,石清惊地瞪大眼睛,心想着少夫人莫非也受了伤时,他家公子已经上前,银甲带着相碰而出的铛铛声,屈尊降贵地蹲身在地,伸手抚摸上了女郎的面颊。
“萱萱,你受伤了么?来,去我帐中,我给你涂药。”
谢湛话毕,扯出她手中纱布,若无其事地递给了另一个军医。
没给扶萱任何反驳身份的机会,石清联合谢湛,两人一言,一行,清晰无比地宣誓了扶女郎的所属郎君。扶萱辛苦掩盖了几个月的身份一朝大白于天下,几个急急前来见她的将士远远地僵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面露痛色。
四月二十五日,收复城池的后续之事留给了荆州刺史处理,大军拔营,在谢湛带领下,返程建康城。
而临行前几日,扶萱告知谢湛要随禹将军回趟荆州郡去回乡探亲,谢湛提出随行,被她各种理由拒绝,谢湛无法强迫,也说服不了她,只得将石清派给她,由她狠心地再度与他分别。
床榻上,云消雨歇,谢湛凝眉问扶萱:“萱萱,当下战事毕,你我二人婚期,定五月底可好?按脚程,最晚五月二十就能到。”
扶萱压抑着砰砰的心跳,从他怀中仰头看他,“这也太匆忙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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