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户东宫角落处,一个并不面熟的宫女正在和他人讨论着,声音并不是很小,恰巧吸引到了刘子业。
“你们听说了没,皇上方才从含章殿出来了。”
“什么,皇上去含章殿了?”
“重点不是这个,是皇上走时好像很不开心。”
……
刘子业内心一紧,他决定再进宫一趟,而他的这个决定是历史上的刘子业不曾做过的,一切皆然有变。
含章殿来了一位贵客。
王宪嫄也没想到皇帝会来,喜出盼外。
刚从华林园回来的刘骏显然有些连累,左手都得插在腰子上缓缓。一旁的大太监魏广向着王宪嫄投来苦笑,仿佛是在诉说奴婢可是尽力办好差事了,只是皇上喜欢去华林园的癖好他就无能为力了。
王宪嫄伸懒腰肢将在侍官搀扶的刘骏扶到了殿内的凤榻上歇息。
刘骏没有抗拒,眼眸昏花,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不含糊。
“皇后可知朕为何会来?”
“难道不是陛下受到了臣妾的请帖,特此怜惜?”王宪嫄眉目泛微波。
“你倒是糊涂人?”
王宪嫄一脸疑惑。
“陛下何出此言?”王宪嫄两眼已然泛花欲泣。
“朕需要明知故问?”刘骏毫无怜惜之意。
“你我夫妻多年,朕本不想说破。”
王宪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能如何言语。
大太监魏广也是眼眸微开,显然他也没有预期到事情的进展竟会如此糟糕。
“你可知,今日朝廷大臣所上的表文半数提及到你?”
“可是臣妾犯了什么错?”皇后故作坚强,眼汪并无露出。
“你哪里有什么错?一个个的都是在恭贺你凤体康愈,可好着呢。”
“而其中便是以你的伯父王恢为首。”
“怎么,想逼宫?”刘骏勾手挽住女子那种吃了千百种委屈却又不愿流露眼泪的冷傲面容。
刘骏尤为不喜世家大族,因为这群人讲究家国天下,从未成为过自己的拥趸者。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宪嫄并非寻常柔弱女子,哪怕丈夫已然离心,却又没有展示出自己的脆弱。
刘骏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白纸黑案,还能有假?朕又何须陷害于你。”
王宪嫄满脸委屈。
刘骏绕着女子走起步子,“朕可是听说今晨王藻来探望你了。”
“亲友往来,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很。”
“是吗?你敢说没有什么猫腻?就像是为其讨要个好的仕途?”
王宪嫄已然心灰意冷,她改变不了刘骏的一己之见,她更明白打从陛下在含章殿布下了眼线那刻起她便已经输的彻底。
她开始轻笑,宛若妖艳的夜玫瑰绽放足以窒止人息的绚烂芬芳。
“陛下无非是在偏爱那对母子,特来消遣问责臣妾。”
刘骏当即一巴掌将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妻子拍坐到了地上。
“终不悔改!”
刘骏挥袖离去,随即下令,幽禁皇后一整月,期间任何人不得相见。西阳王刘子尚即刻搬往玉清殿,月末出镇扬州刺史。
“陛下,孝师他是无辜的,他才十岁呀。”
扑坐在地的王宪嫄依旧高傲的抬起头向男人喊道,没有低下泪水。
刘骏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宛若冰渊般寒冷。
如坠冰窖的王宪嫄选择放下自己的高傲,抓住这个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君王。
“算我求你了。”
刘骏勾指挑起这张天底下为尊贵的面容,声音低沉,“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但皇帝没有说出下言,拂袖顾自离去。
寒风吹开窗户,肆无忌惮地吹散女子的发丝,徒留下两行清泪。左右侍女无不上前关怀。
她生下来便是天底世家王冠中最为璀璨夺目的那颗明珠,她从来就是尤为高傲的一个人,但在那一刻,她为了自己的骨肉,放下了自己的高傲,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并无不同。
最是无情帝王心。
遥想当年,他们也曾是伉俪情深。只是后来的男人摇身一变,从边远王爷变成了天下帝王,那时她以为他们的故事还会继续美好下去。可那曾料想男人成了帝王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喜欢别的女人,嫌弃自己的年老色衰,不识风趣。
可他那些突然迸生,奇奇怪怪的癖好又哪里是出自名门世家的她所能愿意的呢。
后来,她不再奢望得到男人的独爱,把目光投放到了自己几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们身上。
可后来的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喜欢到想要将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到他们母子身上,身为皇后的自己便成为了他眼里的障碍。
后来宫里的女子越来越多,所有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她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成为别人攻讦她的借口,因为有着无数双眼情盯着她的那顶凤冠。
她并不喜欢宫里头的勾心斗角,但她又不能认输,她还有着自己所要保护的对象,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而这一次,男人将其本就支离破碎的内心更是摧残的一塌糊涂。
一袭轻纱的王宪嫄独坐寒窗前,顾自咏诵起了诗经卫风里的那首《氓诗。
氓之蚩蚩……
亦已焉哉!
那一晚,含章殿异常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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