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莫要关门,既然是驸马都尉来访,宫焉有谢客之理?”
吃了闭门羹的蹇秀刚想打到回府,孰料紧合的房门匐然打开,传出陈宫铿锵中略带疲惫的声音。这话让本来失望而归的蹇秀顿时兴奋起来。
陈宫身形单搏,双眸炯炯有神,仿佛有潭湖水般澄澈,面目刚毅,一副严肃庄穆的模样,明明刚加冠不久,可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模样。
“不瞒公台,某此次前来拜会,所为只有一事,便是想请公台赏面到寒舍小聚。”蹇秀上前一步紧握住陈宫双手道。
“昔日在九江随恩师服虔求学时,常听吾师念公台之名,言公台足智多谋,而今得偿所愿,还望公台勿拒!”
陈宫早在来京时就打探清楚了情况,知道现在大将军何进正广聚良才准备铲除十常侍一众。只差一个时机就能祭出杀招了,现在蹇秀邀请他到蹇府赴宴,这不是逼着他跳上贼船吗?
想到此节,陈宫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蹇议郎,小聚一番还是在寒舍吧,就不登府劳烦令慈了。”
陈宫被蹇秀看得心里发毛,哪里还不晓得蹇秀招揽的意图,当即婉言拒绝了到蹇府赴宴的打算。
他的本意是出门会面蹇秀后,找个理由推脱遁走,可现在双手被蹇秀攥的生疼,压根挣脱不开,只能有悖良心的邀请蹇秀进屋详谈。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蹇秀满意的拱手拜谢道:“如此,就劳烦公台招待了。”
陈宫嘴角抽抽,装作若无其事的领着蹇秀进入逼仄正房。
两个人躬身行礼后依次跪坐在毡上,两张貌合神离的面孔互相打量,都想从对方身上看出端倪。
陈宫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驿站供给缺乏,寒舍连像样的茶水都沏不出来,实在令某汗颜羞愧。”
汉代寒门难出贵子,究其根源在于书籍的私有性,判断世家高第实力的首要标准便是看藏书多少,家学渊源者必定显赫,而显赫者却未必底蕴深厚。
陈宫虽然满腹经纶,无论是治军处政还是定策使计都堪称奇才。但他出生于微末草芥,没有德高望重的恩师亦没前人荫庇,平常只有个名士边让往来。
可讽刺的是,边让和陶丘洪、孔融齐名,此次更是凭借《章华赋》声名鹊起,被何进征召为幕僚,授职令史一职。
而与边让共同前来的陈宫呢?几番干谒,屡遭鄙视,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连盘缠细软都消耗殆尽。
蹇秀豪爽笑笑,抬手摩挲下面前食案,他明白陈宫的窘迫,识趣的扯开话题道:“公台言过其词了,昔日曲逆侯陈平不也狼狈的睡过城门洞吗?吾辈怎能因为眼前的困难而落魄。”
闻言,陈宫脸色一暗,叹声道:“蹇议郋言之有理,先汉不知多少豪杰迍邅受挫,岂独某这一庸人。”
旋即陈宫自嘲一笑,只是笑容中却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听闻阁下除驸马都尉,食俸两千石,陛下面授机宜,实在令某韵羡万分啊!”
其实,也由不得陈宫羡慕,蹇秀束发年纪便领职议郎,虽说仅是六百石俸禄闲职,但议郎却是所有郎官中的最高级别的存在。
不但有上奏议事的权责,更重要的是不用像寻常郎官那样到皇宫看门,只需要例行公事的参加下朝议即可,许多两千石官员都担任过议郎。
现在蹇秀更是鱼跃龙门,成功的升任两千石官员,而他陈宫仍踌躇不前,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确是如此。”蹇秀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想到陈宫消息如此灵通,微微一顿道:“想来公台也知道某今天在朝中的言论,七日之内备齐宗正府一年所需的苍竹蜀绢。”
“七日?”陈宫好奇瞥了一眼悠闲自得的蹇秀,眼中满是疑惑道:“某可听人讲蹇议郎大放厥词说要三日之内解决,否则自刎谢罪!”
什么是以讹传讹?什么是三人成虎?什么是老太太的嘴窜东窜西?蹇秀这次有了深刻的领悟。
再次重申下当时具体情节,见陈宫完全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蹇秀脸色苦闷。
欲言又止道:“公台,此事如此重要,某怎会欺诈公台?如今益州叛逆马相、赵祗在绵竹起兵,自称黄巾,杀掉了益州刺史却俭,沿途商道尽皆受阻,想要调来所需物资,谈何容易!”
蹇秀说出自己担忧的事情,陈宫心中的疑惑越加深了起来。他和蹇秀仅仅是萍水相逢,两人关系浅尝辄止,按理讲蹇秀不应该和他阐述其中曲折,毕竟他一介穷酸儒生,也没有解决的能力。
蹇秀摇头失笑:“公台,我赌袁逢之徒定然会从中作梗,就算是由益州购得物资,也不会安然无恙运过来,所以某需要你的帮助。”
“蹇议郎言重了,某落魄如斯,焉有助益?”陈宫再度失笑:“不才既无万贯家产,亦无霸王之勇可护卫商队,找某错尔!”
没有在意陈宫言论,蹇秀意味深长的笑笑,爽郎豪迈开口道:“无碍,无碍?某所需不过公台一张嘴,一株笔,及些许时间罢了。”
模不着头脑的陈宫疑惑不解:“宫愚纯,还望阁下解惑一二!”
蹇秀索性不再卖起关子,压低声音道解释:“某发明了一种类似投壶的娱乐项目,只需要工匠大批制造竹节,然后选择其中少数,依次用篆刀分别刻上一等二等三等,混杂其中,随后售卖给旁人,但凡抽中有字样的皆可兑奖!”
蹇秀这两天思来想去,迅速敛财的方法似乎只有博彩这个行业,以小博大单车变摩托,充分利用人类的赌徒心理,想来汉朝的先民也摆脱不了这个天性。
陈宫起初有些迷糊,但他才思敏捷,迅速就理解了蹇秀的意思:“抽中带有字样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花钱徒劳无功,而中奖的人所得的钱全部都是之前买竹节所赚的沧海一栗。”
“然也!某提供物资,公台只需要用自己的名义售卖即可,所聚钱财三七八账,到时某瞒过了袁逢,公台也有了盘缠,去西园购得千石公岂不美哉!”
“这,事关重大,容某思索一样二!”
陈宫并没有当即应允,而是仔细盘算了下其中得失。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着,若有所思的陈宫,蹇秀也不催促。只是嘴角挂起了抹弧度:博彩这个行业,他随便找个袁逢不知道底细的人都可以出面,找到陈宫也是心血来潮,想卖陈宫一个人情,拉拢两人关系。
“陈师,用膳时间到了!”
两人伏案讨论,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到了午饭时间。对于一天只吃两顿饭这个规矩,蹇秀难以适应,无奈入乡随俗,只能勉为其难照着饭点来。
“蹇附马,寒舍潦倒,只能靠啬夫接济些杂食,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蹇秀没有说话,看清食案上的东西后顿时了然,只见两个颜色棕褐的发酵面点,孤零零一鼎葵菜汤,半点荤腥也没有,令人大倒胃口,难怪陈宫羞于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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