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叶枫却发现,自己的自觉却并未换来师父的好感。相反,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限制了。以前,他还时不时的可以借倒脏水、扔垃圾之类的借口走出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而自从砍柴回来以后,他再也没机会出个寺门。每每有类似的机会,师父都是指定薛丹或者阴平去。
叶枫忽然觉得自己的逃跑计划是不是要泡汤了。
想到这里,他便开始消沉起来,也恢复了以往发呆和睡懒觉的习惯。虽然不知道叶枫经历了什么,但阴平看得出来他是不开心的,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
所以,一日,趁着师父面前就剩下自己的时候,阴平向师父恳请道:“师父,三弟最近真的很不开心,你也知道,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出寺门去倒脏水。要不,下次让他去吧。”
见师父盯着自己,阴平又道:“我可以把我的机会让给他,我不喜欢出门的。”
只是,师父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说答应也没有说拒绝,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如流水,不舍昼夜向前,从来不问人间事。
倏地又一个月过去了。师徒四人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太阳升起了又落下,天黑了又亮,似乎一切都是照旧,似乎一切都未有丝毫改变。
但若是你仔细观察,其实并非没有改变。例如,迎面吹来的风越来越温暖,寺庙外大片的野生杏林已经起了花骨朵,而春雨,也如期而至。
这春雨滋润了万物,也滋润了叶枫的心。
春天,一向是代表希望的,不是么?
到了三月二十一日这天,天气甚好,春光明媚,和煦的春风唤醒了半月前还是花骨朵的杏花。做完早课,“故态复萌”的叶枫反而获得一次出寺机会,提着一桶脏水往寺庙外走去。
倒了水后,叶枫伸了伸懒腰,呼吸新鲜空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寺外的空气都比寺内的新鲜。
呼吸完新鲜空气,叶枫一抬头,便彻底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不由得放下桶,迈开脚步,朝这片杏花海走去。
而他没看见的是,阴平在门缝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看见他笑了,他自己也笑了。
叶枫果然是喜欢出寺门的。
仿佛一夜间,这些杏花漫山遍野开遍。黝黑弯曲尽显沧桑的虬枝曲干,配上粉白的大片花朵,与蓝天、黄墙互相辉映,美得不似在红尘。
这些杏花,有些品种与叶枫在现代见过的略有不同。除了最常见的白色、粉红色,竟然还有一些赤红花蕊、金色花瓣的。这让曾经醉心于园林艺术的叶枫惊喜不已。
他一向喜欢与众不同而又美丽的物事。这些与众不同的杏花在一片粉白的花中显得那么美,让人心醉。
于是叶枫在心里想着,何时有空了,花些心思培育出一盆金色花瓣、赤红花蕊的杏花盆景来,那才叫完美呢。
美景让叶枫暂时忘记了烦恼和眼前的困局,这是叶枫来到这个时空后过的第一个春天。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到了罗隐的“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记起了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也联想到了陆与义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这些歌颂杏花的诗词,一句比一句美,一句比一句更加令人沉醉。
说实话,叶枫一向不喜欢无名寺,也不喜欢师父和薛丹。在他心里,这座寺庙简直是一无是处,而这两个人则活得像牵线木偶。说得好听是静谧幽远,远离尘嚣,世外桃源。
可实际上呢,那就是偏僻,十足的偏僻。谁说的世外桃源就长这样啊?
但此刻,因为这片杏子林,叶枫觉得无名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更何况,寺里还有个一直关心他的阴平。
如果,如果有机会,他一定拉着阴平和自己一起逃跑,然后一起努力寻找各自的亲生父母。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还沉浸在美好想象中的叶枫,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断:“叶枫,你在干嘛呢,师父说过,独自一人不能离开寺庙太长时间的。”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叶枫没好气的回到。
这个薛丹真是够了!
清规戒律就好像他的生命一样重要。
哪怕是师父不在,他也会“提醒”偶尔“犯戒”的叶枫和阴平。看吧,现在他不过是出来倒脏水而已,难道还能逃跑不成就算是逃跑,也要事先准备好。
要不然,这一望无际的大森林就会要了叶枫的命。
但其实,叶枫是错怪薛丹了。
在薛丹眼里,出家人观赏杏花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出格。因为师父就曾经对他们讲过一句话,“花香欲破禅”。
而叶枫刚刚那陶醉的神情,在薛丹看来,是很不恰当的。
虽然他们还未正式剃度,但薛丹已经提前将他们当做了佛门中人。
无比郁闷的提起桶,叶枫不舍得看了一眼盛放的杏花,进门去了。
中午的时候,叶枫躺在床上正想自觉地睡去,毕竟穿越过来这一年多,午饭是从来没有的。加之正所谓“春困秋乏”,这时节,不冷也不热的,睡觉正是好呢。
从刚开始过来时因为没午饭吃饿得四肢无力眼冒金星,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一天只吃两顿清汤寡水的稀粥,不得不佩服人的生理系统是多么的神奇。
是啊,一年多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难以改变的习惯,也足够一个人去养成他想要形成的习惯。
而“习惯”这两个字,与时间一样,足以消磨世间一切。
叶枫正要慢慢睡去,像以往任何一个中午那样。然而,这个中午注定了与众不同。
这个中午,他是睡不了觉了。
而他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先是恍惚间的一瞥,叶枫发现一向会睡午觉的阴平的床铺上空空的。接着,半睡半醒的叶枫扇了扇鼻翼,抿了抿嘴,因为他闻着似乎有粥的香味飘过来。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幻觉,直到香味越来越香浓,叶枫才肯定这绝对是真实的。
难道阴平这小子犯戒,偷偷熬粥喝?
好小子,干得漂亮!
来不及多想,叶枫一骨碌地从床上坐起来,随便屐了鞋便往门口走去。这种事他虽然不敢带头做,但既然有人开了头,他自然是要去凑热闹的。
及至走到门口,才发现连“木头人”薛丹都一脸迷惑的站在“宿舍”外,朝厨房方向张望着。
“很奇怪是吧?”叶枫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是的。”薛丹回答道,“你看见阴平了吗?”
看吧,这小子一点都不傻,还知道阴平不在眼前,推断犯戒的人多半是阴平。
叶枫原本没指望薛丹会回答,而且还反问,所以倒是轮到他惊讶了。今天倒真的是与众不同,先是大中午的居然有人在熬粥,然后问薛丹问题他也会回答了。
“走,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次,薛丹没有回答叶枫的话,倒是自觉地跟随着叶枫一起往厨房走去。
突然,厨房的门开了。
在二人惊讶和不解的目光中,师父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微笑着,朝二人招手,示意二人过去。阴平则探出一个头,朝二人傻笑。
阴平倒也罢了,叶枫和他聊天的时候他也会笑的。但叶枫发誓,一年多了,他从未见过这么鲜活的师父。怎么说呢,只见他微笑着,那么慈祥,仿佛头上和背后有神秘的光圈若隐若现。
更为令人惊讶的是,及至二人进了厨房,发现阴平正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他俩。而桌子上,居然放着一锅和着蘑菇熬好的又浓又稠的粥。
这粥看上去浓淡相宜,与平日里的清汤寡水的粥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还是蘑菇粥。师父一直说去年晒干的蘑菇已经吃完了,现在看来,却是假的。
单单是这一条,叶枫便觉得他犯了戒,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他,确确实实地骗了他们的。
不过,这根本不重要。
美食当前,吃进肚子里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叶枫感动得简直要落泪,猴急地拿了碗盛满便开始享用。他才不管师父今天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先吃饱才是正经。
等到粥一入口,叶枫便知道了为何这粥闻起来这般香浓。首先是米与平日里吃的绝对不一样。
如果说平日里吃的是糙米的话,那么今天的绝对是泰国香米那种级别的。该死的秃驴,有这么好的吃食非要藏着不让他们吃,要知道自己正在长身体,虐待儿童可是大罪,要遭雷劈的。
此外,蘑菇绝对不止一种,但肯定有叶枫最爱吃的鸡枞菌。不过这种菌很是难得,且也不是这个季节就能捡到的。
尽管满腹疑问,但叶枫吃饭的速度绝对没有降下来。可以说,这是他到这里之后吃的最满意的一顿饭了,尽管还是没有肉。
阴平则已经闷不吭声地吃了两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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