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怎么确定就我一个在,你各样神通广大,难以看不到钱后来到哩哪里?”
又吵个不欢而散。我能从母亲的脸色猜测家庭的经济状况,之后的几天,本就精省的餐桌,重新吃起最省钱的挂面。营生更加困难,油盐酱醋都成了问题。
刘癫子这些天像装死了一样,拐的也不去开了,每天除了起来弄饭吃,其他时候一动不动。油盐酱醋用光,就顺手牵羊,用我家的油。
母亲一看瓶子便猜到经过,于是做完饭,就把油盐酱醋封藏起来,自家尚且泥菩萨过江,暗骂缺德鬼,连这种小便宜都要占。
落脚县城,父母自然要开始四处寻找生计。虽然是离家只有几十公里的县城,可谋生同样不易。劳务市场不存在,找工作只能靠自己。第一想法是进厂,虽有一个成立不久的小工业园区、也只有零星的几家小微企业。打火机厂,服装厂,混凝土厂,小纺织厂,简单的电子元器件厂,总共的生产规模也不会超过一两千万,除此之外就是些小作坊,小个体户,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什么招工启事,而且工厂一般只用熟练工人,没有时间去培训没有任何经验的生手,这条路走不通。
这里是GJJ贫困县,是一个被人讥笑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少有厂家,意味着税收不足,贫困帽子紧扣着。县城的人向来喜欢自嘲,全国最穷的省是J省,J省最穷的市是F市,F市最穷的县是长乐县,中国最贫困的县就是长乐县,国家级贫困县嘛。主要原因是这里交通不便,因为没有铁路通过,人们外出需要坐两班大巴数个小时才能到省城。因为交通不便,招商困难,即使县里优惠政策出了一个又一个,也没像样的厂家过来扎根。之后也就安于现状,缺少干事创业的动力,除了每年哭穷,要钱修路之外,就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开始几天,父亲也是去着挨个厂家敲门,指望能找份像样的工作,到头来屡屡碰壁,父亲也泄了气。回来就反复念叨,县城也各人难找事,县城不好呆啊,转用传统的办法,四处找熟人介绍。家里没什么关系,又开始走访二姑,甚至找过久未走动的三姑,可还是两手空空。
二姑也不是没有建议,你去工地,从最苦最累的活干起,搬砖挑水泥,也好过现在这样。牛传宝不是不想干,这种工地的活,他早尝过滋味,又苦又累还不长久,自己身体也不比从前。母亲也正好打听到一个工地的人要人帮工,父亲起初也是打死不去的态度,
家里总要吃的吧,明天跟我到工地去看看,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父亲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先去工地看看。工地的活确实难做,什么手艺也派不用场,纯粹的苦力活。挑水泥2元一担,一个担子一百多斤,挑一里,搬砖是一块计2分,如此一天,加起来挣个一百出头。
两人坚持了一个礼拜,日日叫苦不迭,肩膀破了皮,手先起茧,后起了水泡,再破了皮,瘦了一圈,黑了一圈,终于打了退堂鼓,没前途,不干了。罗梅体能再好,也是比不过男子人的,无力坚持,就放下了。
父亲又打听到一个骑三轮的,准备到外面打工,想把三轮车便宜卖了。当时在街面跑的有两种车,一种是纯人力的三轮车,一种是摩托车,是在摩托车后面拖一个载人的小包厢,俗话叫拐的。这时整个县城也见不到出租车,客运几乎全是由这两种三轮车包揽。真把三轮车买了来,蹬起三轮,跑了一个月,又是太累,碰到坡路能把隔夜饭累吐出来。多的时候一天三十块钱,少的时候一天五块钱也拉不起,一身体无法坚持,二赚不到钱,再次半途而废。
“一天多也就三十块,少就十块五块,自己一餐饭都吃不起,”
“别人也有赚得多的,为什么?”
“人家又不只靠这个,还有别各副业,靠这个要饿死,”所以转手又把三轮车卖掉。
拐子和刘癫子都是开拐的的,他自然动起了心思,但二手拐的也要个一千多块,若是正规挂牌运营,还要交两三千,许多人不愿意交这一毛,所以大多都是无牌经营。可家里暂时连二手拐的钱都凑不齐。
也有提议过开店,可这样一个县城,稍好的店面,转让费用几千万,租金最少几百,比如早餐店,服装店都没基础,需要很大的前期投资,一没本钱,二赔进去,等于是万劫不复。
到了二姐那里试探借钱,也是被骂,“开早餐店,你想得出来,现在做早餐店的要多少有多少,满大街都是,你有各本事。何况做早餐,每天夜里两点起来,做一天没得歇,你还要有手艺,想得到美。”
眼看山穷水尽,母亲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卖豆腐。在老家做过卖豆腐小生意,这里也看到有做豆腐机器广告,一套设备几百的本钱,能承受。豆浆可供早餐店,豆腐可以卖,两人合计可行,即使赚不太多,也不至于赔本。没过两天,父母就把重约一百多斤的一台机器搬进厨房空档。体积不大,刚刚容得下,绿色的机身,里头是银色光洁的铝镀面,豆腐生意就些开始。
夜色先泡发黄豆,四点开磨,机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胡癫子这时却大吵,“半夜里磨豆子,屋里的人还睡不睡了。”
“你还有理由讲,自己打麻将的时候管过别人莫,”
“那你不晓得放到你自家房间里,占有公家厨房。”
“你打麻将占的不是公家大厅,放屋里那不可能各,放也放不落。”
转而把门关起来,稍微降低声音。
刘癫子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每天背心短裤,胡子又长得像一蓬乱草,身倒贴了厚厚的膘,这几晚吵嚷,也感到人生无趣,家里的油盐酱醋也用光了,就咬着牙去找了前妻,同意出去跑运输。回来就把胡子刮了,穿衬衫新牛仔裤,看起来像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开始每天跑业务,整个屋子也清静了不少。
到用水的时候,邻舍又不乐意了,你磨豆腐用这么多水,还平摊,划不来,东吵西吵,母亲也让步,每月多交五吨水费。
好在豆腐生意勉强过得去,从开始的每天剩下,家里人吃豆腐吃到吐,到每天基本能卖光。然豆腐也有时令,天越热越不容易保存,吃豆腐的人越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卖豆腐的过程中,母亲也不忘时时跟买豆腐的附近街坊居民打探工作,打听了几个月,听说一个洗车店要找个洗车工,到店里问了问,同意录用,大喜过望。工资不高,洗车店在县城东南角,距离住处五六公里,走路不现实,去底价找来一辆二手自行车,显然也是外地偷盗转卖到此地的。
从此母亲五六点早起,早饭连带着中饭一起做了,自己带了个塑料饭盒,带一点饭菜去班,有时让父亲顺路带过去。
可洗车的工资也养不活一家子,之后又经洗车店人介绍,找了一份饭店兼职的工作。饭店的工资仍然很低,但好处是可以带一些客人吃不完的菜回家。打包回来,看似是各种大鱼大肉,甚至有些甲鱼、山羊、野兔的稀罕物,可这些饭菜在凉了之后,很难下咽。用的辅料佐料太多,凉透再热,已经出现异味。
靠着半攒半借来的一些本钱,父亲也终于买来一辆二手拐的,开始和拐子、早日的刘癫子一样,跑起拐的生意。没成想,不到两天,就受了教训。接送了几个社会青年,下车时问人要钱,被打了耳光,还往车踹了一脚,弄掉了一个后视镜,赔了夫人又折兵。
父亲回屋就骂,“有人生没人养,死全家的,短命鬼,王八蛋。”
拐子捧腹笑道,“你这憨子,做这行表面没什哩门道,但也要察言观色,这种街面的小流氓生意我躲都来不及,还想做伊的生意。”
然后是不到一个月,车被又被交警拦了,解释不通,扣在交管局,说不办证不给取。
这下慌了手脚,回去问拐子。拐子说,县里的交警有规律,每到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就要捉一批拐的,罚几百块钱算数。哪个傻子去办证,两三千块钱,这辆车都不值这些钱,要托熟人去捞。
洗车处的一个老板亲戚正好是交警队的,托关系把车捞出来,而拐子同样无牌,为什么不抓他。
拐子说,一他懂得交警抓人的规律,二是因为有残疾人证,即使被拦了,也可以找交警哭丧,交警看不过眼,放他回来。
自此父亲算是心服口服,把拐子当师傅一样,有问题就请教于他。
对足球逐渐入迷之后,深知自己三脚猫的技术只是受虐的份。因此下课之后,为了苦练技术,我开始了各种闭门修炼。在那个光线灰暗的大祠堂里,把一些旧的无用的破袜子或者报纸裹成团,在脚颠来颠去,或者抛半空去冲顶。
到后面的柚子树摘一个形状最接近球的柚子,把凳子排在一起,留出一两步的缝隙,模拟过杆训练。或者纯粹为了提高弹跳力和奔跑的速度在屋内穿来穿去。
不过足球再怎样都只是闲余时的爱好,我必须避开父亲监视一样的眼光,在他出现的时候,裹成圆球的袜子也好,柚子也好,通通装成无意采来的玩具,若无其事地仍到一边。
不久又传来刘癫子消息,开了几个月车,原以为就此步入正轨。可死性不改,开车还照常喝酒,因为酒驾撞另一辆大货车,死了。脑袋半边开花,死状甚惨,划分事故责任,也因为酒驾,责任要负大半,赔偿基本没有,反倒差点赔出去一笔别人的修车钱。
四邻又七嘴八舌,议论此事。
“这叫命里注定,”
“哪地,罪有应得。”
又听说他老婆倒是为他哭死过去好几回,果然,他老婆带着刘洋回来收拾屋子,看得出眼睛发红及眼角的泪痕。刘癫子的旧物鲜有值钱的,大半烧了。刘洋平静得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仍然喜欢摆弄他那些磁带。死了爹,刘洋也没有来这里的必要,把他的游戏机、录音机之类的全部收走。
邻舍看到刘洋这个样,又指责他是个没良心的,房东张南平却有点不乐意,这人一死,恐怕没几个人敢租这间屋子了。
可就这样房屋也还是闲置不了,几天之后,就又陆续来了几家人看房子,有些直摇头,“房子也太破了,到处乌漆墨黑的。”房东老太太说:“破是破了点,可别地你能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么,多少也算水电齐全,夏天还凉快。”
最后来了对五六十岁的夫妇,满嘴脏话,嘴巴快,喜欢胡吹大气,看起来就破落户的样子,住了进来。
喜欢野与城(.)野与城。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