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在学校里看望完导师,从停车场提了车以后,斜靠在半放的车座上听着歌闭目养神,周叶中之前常说他,你这人私人时间和娱乐里的性子简直和公事上完全不一样,我真少见这种个人生活和公事剥离地这么干净的人。顾行对此评价不置可否。对他来说这二者里谈平衡是一件境界上的难事,但是剥离开来确实简单直接可以达到相同效果的方法,只需要一开始把规矩立住了即可,这只是一个能力问题。
车外突然一声急唤:“周周。”顾行睁开眼,恰好看到左边车位上的男生快走几步向前,车门就这么半敞开着。男子上前拉住已走到他车前的女子,急促里拉住的动作却是收着力道的。
顾行想着周叶中今天下午约着几个人说晚上去「潮平」尝个新,这会儿差不多也是出发的时间了,正准备启动车子先行离去,窗上两个人影就压了下来,长吻。顾行不禁一皱眉,停了手上的动作,车窗外的一段对话就这么飘了进来:
“绍清,我真的累了。这八个月给了我什么呢,疲惫,不自信,被动…我想了很久,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带给我这些越来越强烈的感受?是我自己么?还是你?我觉得都不单单是的,我觉得更多的是我们这段关系本身。虽然连争吵几乎都没有,但是我们之间的裂痕却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们都在步步忍耐,步步退让,我太清楚了对于你来说,那是出于喜欢,可是对我来说我的忍耐和退让渐渐不再出于爱和喜欢了,是因为理智、常识、道德上自己觉得我应该,周围人觉得我应该。可是我真的从心底说服不了我自己这么做。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是不对等了,我要如何用我的“应该为之而为之”去回应你的“心甘情愿而为之”,我没有办法自私地接受着,我想敏锐如你,也不会毫无察觉。我真的觉得这样的亲密关系状态已经偏离了我的心愿了。”
仿佛刚刚的深吻只是假象,这女生背靠在窗上,在极近的距离里,仰着头,言语温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把事实这么不加修饰地摊开在二人之间。
顾行微微皱了下眉,暗想看来今晚这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孟绍清是孟叔叔的儿子,本就小顾行几岁,再加上顾行早几年在国外读书,这样一算大概已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这女孩子重心都靠在车窗上,想开车走自然要出去打个照面,而此情此景打照面总是个煞风景的事。
所以直接拨通了周叶中电话说,我这堵车了,你们不用等我了,我晚点到。挂了电话切了一首歌,开了电脑开始工作,准备等二人走了之后出发。
孟绍清:“周周,我心底从没有想过要求你为我退让,你不想退的,我可以退,从前如此,如今仍然如此。”
温和的女声应答:“绍清,我感受的到,你忍让我包容我,但是同时也能在太多的相处的时间里,感受的到你想要以尽量自然的方式走进我,可是恰是在这一次次的尝试中,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没有准备好把层层封闭的自己向你敞开。
这样说很绝情是不是,可是这是事实,我真的用力地尝试过,但是我真的感到极度恐惧。我太清楚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在消耗你对我的喜欢,你可以等我一年,两年,可是这一生还这么长,我是自私的,不想逼迫自己一辈子,而你,为我也不值得去这样忍耐一辈子。这样的爱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消耗。
时至今日我仍觉得能遇到你且成为朋友是我大学以来值得一提的幸事,但是说实话我必须要承认的是,走到爱人这一步如今我后悔了。当有一天我意识到我对一段感情的开端有点后悔的时候,我想我们之间,至少在我心里,就真的结束了。
昨天之前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间同你说,我想要不等这半年过去吧,可是我真的觉得我承受不住这样的状态再持续半年了,这给我精神上带来太大的紧绷了。我知道我这么做真的很自私,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我真不知道我要用怎么样的语气和姿态,以爱人的名义去与你谈天,与你相处。”
孟绍清慢慢抽出刚刚压在车窗和女孩子背之间的手,轻轻抱了抱了她,
“周周,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么,说实话昨晚我真的有一瞬间想要不就这样先分开一段时间,等到这半年过去,我总能把你追回来,可是我真的冒不了这个险。”语气里满满失落和心疼,
“虽然在一些细节里能感受的到你的情绪波动,但真的直到刚刚我才真的确定,在我身边,你活的这样压抑和不快乐。我想那件事只是压在你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吧,让你对我彻底抗拒。周周,我喜欢你,我从没想过我真的有幸遇到一个我越相处越喜欢的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把你留下,我不舍得放你走,但我更不舍得你不快乐。我多希望你可以给我们之间多一点的时间,但是我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要求你呢?”
两人之间相望,一阵沉默不语。“天气挺凉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终于孟绍清还是开口了。“你总是送我,最后一次了让我自己走好不好?”又是沉默,“好吧!”
孟绍清点了根烟,关上了一直半开的车门,情绪隐在了烟雾和停车场昏暗的灯光里,人本来就高瘦,笼在这样的光影里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离开的方向,仿佛要从中看出一个结果来。顾行心里暗作了一句评价,这样的女孩子是以本性里的透彻和坦诚来审视感情的,看起来温良平和好说话但是处事实在冷冽。想着就收掉了手上的电脑,启动了车子。
潮平是家川菜馆。仇白渊小时候有好几年在川城的外婆家生活,明明北方人却养了个川渝味口,后来总是苦恼于北城没有一家馆子做的出记忆里那些菜的味道,后来在川城求了几个已经半养老的老师傅来北京掌勺,几个都是老师傅土生土长的川城人,乐活潇洒的本性又也都早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自然是不乐意,可是拧不过从小就在脚下转白渊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多年以来受了仇家几辈人的恩情,就出山了。
虽然是私房菜,显性和隐性门槛都极高,但因为口味很好,所以日日客满。很多人来店的客人笑说,这背后的老板肯定赚的盆满钵满。顾行他们几个有次听说了就打趣说,白渊,潮平开了七八年了,本怕是都没回吧。
到了店门口,顾行先去了师傅们休息闲聊的房间,送上好茶和一个前不久拍下来的笔洗。主厨陈师傅笑着拍着顾行的背,“真是好久没来吃饭了,东坡明月粥还在后厨煨着,快进去先吃饭吧仇家,周家和谢家小子刚刚挨个出来转了几回了,等会快吃完我叫人把粥给你们端进去。”
顾行谢了几个老师傅之后带上门往深处的房间走去。
进屋以后,周叶中就直哀嚎,好容易把你这个耐心好的人等来了,你这是堵到哪了啊。备好的菜接二连三地端上桌,周叶中如数家珍般激动地说着,听说李师傅最近改了酸汤鲜腐竹和水煮鱼的配方。
顾行夹了片水煮鱼就发现这水煮鱼虽然看起来铺满了辣椒,但一入口,麻香就极有层次感弥漫开来,淡化了川菜的辣,鱼肉也是火候恰当,滑嫩鲜香。谢君合也称赞,这个水煮鱼真是妙得很。四人胃口大开,甚至中途还加了次饭。旁屋几个老师傅听店里的人说中途加了饭,都舒展着眉畅快地笑着,说这几个臭小子胃都不好又都好川菜,难得能和胃口的菜也算是没白忙活。
周叶中说,之前还觉得顾行非要回来有点难以理解,虽然事先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但回来这半个月还是跟万丈高楼平地起似的,琐碎的事情简直无缝衔接,天天住公司的休息室,但是这热腾腾的菜一入口就觉得真值得。四个人就这么谈着天吃着饭,大概是所谓忙中偷闲的一晚了。吃到最后的甜品的时候,冰镇的手工冰粉佐着醪糟,花生粒和秘制的小圆子,看起来有些寡淡的,但一入口就知什么是软糯清凉。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行突然就想起了今晚那个女孩子,就顺口问了句,“孟绍清最近在做什么呢?”
“怎么突然问起绍清了?昨儿我们还在会上见到来着,他这几年边读书边做投资,虽说刚刚起步,但眼光准的很,操作也是干脆利落的,团队这几年发展的很快。”谢君合说着话锋一转。
“八卦就是,不过好像最近感情出了点问题,好像导师给他派的一个临到眼前的国家封闭项目都差点准备退了,据说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真是难以想象啊”
顾行大概是吃得畅快了,点头顺口说了句:“那样的性子的确很容易令人成瘾。”
剩下三个人一脸匪夷所思望他,顾行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再没什么补充。后来韫知同他渐渐熟悉的时候,有次吃饭时候打趣他说,你这人很有意思,任何情况下永远可以坦然,只要你不想尴尬就永远不尴尬。
入秋了的深夜风都是微凉的,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就坐在院里闲聊。直到要关门了,几个准备回家的老师傅出门看他们几个还在院子里半坐半躺着聊着,就赶着他们回家,陈师傅一身休闲白衣挥着手说,这大半夜还瞎聊什么,赶快回家睡觉去。
往后几个月又是各自忙碌,几人偶尔碰面也是在工作场合,紧接着就临近年底,各种常规的事情又陡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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