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并不躲避少年的目光,任由他审视自己的神情变化。“半年后有封来自东印度公司的诉状寄到她手上,指控她海盗行径和参与窝藏赃物。他们顺着班在马六甲遗留的各种线索,最终还是找到了她们。”老乔停顿了一会儿,“公司的人买通了旧港总督,把她抓起来,用尽手段审她。”
“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肯定问不出任何东西。”威廉愤怒而惊诧,“可是,为什么?”
“因为那艘船上的货还是没了。而发生的劫船事件让他们认定此事与班脱不了干系。”
威廉沉默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卖了班,也卖了那个消息。”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威廉说。他皱起眉头,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消息的买主是谁?他能趁着班杰明劫船弄出的骚乱把货弄走,肯定早就已经潜伏在船上。”
“阿尔方斯·冯·安森哈特。”老乔抬起眼皮迎上威廉震惊的眼神,“他那会儿跟你现在差不多年纪,身份是东印度公司伦敦总部特遣员的助理。”
威廉知道自己脸色肯定很古怪。“你说的货,到底是什么?”
“他们把它称作‘不完美的贤者之石’,据说是从中国皇帝宫廷里弄出来的东西。”老乔示意威廉低头看自己胸前,“跟你那小玩意儿很像,但是更软,还没有凝结成型。”
半凝固态的雷古鲁斯。威廉想起艾萨克曾经提过,把它从液体状态凝结提纯需要极大的热量供给。他们弄到的半成品大概正是差了这一步。
“我猜你也不关心他们到底要拿那东西做什么。”威廉移开视线。他打从心底很难认同老乔的作为,但他也不能确定换一种处置行为是否就对。“你卖这个消息以前,不知道班杰明有妻女。可是后来为什么又要去找她们,因为良心不安,还是想要尽力补偿?”
“我想带她们走,或者把她们藏起来——见到她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可惜你错误地估计了成功几率。”威廉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接着问,“那位夫人后来……?”
这有些残忍,他没指望老乔回答。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穆西河岸边的一排木架上。她跟几个被捕的海盗一起被行了绞刑,挂在那里已经超过三天。”老乔低头拨弄炭火,把面容藏进摇曳不定的阴影里,火光只勾勒出他侧脸的粗犷轮廓。他的语调听上去没有变化,“我花了十来天时间找遍旧港,总算在贫民窟的烂泥洼里找到了她和班的女儿。”
威廉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接话的欲望。
“那时候我刚刚开始领皇家海军的薪水,没法带着个女孩在船上干活。所以我把她带到马六甲的郑氏商会,然后丢在那里。反正郑氏的女人们会抚养这些无亲无故的女孩。”
“我不知道该用哪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你,大概介于人渣和禽兽之间。”先前对老乔短暂的同情早已荡然无存,威廉压着怒火冷声道,“你毁了一个家庭。那女孩没有质问你她父母去哪里了吗?你又编了什么故事搪塞她?”
“我们根本没有交流。”老乔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那女孩基本上不会说英语,只能简单重复自己的名字,小春。”
威廉猛地惊起。“小春!?”
郑春盈。出逃的海盗新娘、码头纵火犯、女悍匪、谎话精……威廉闭上眼都能罗列出一连串关于她的恶行罪状,独独难以把老乔口中这凄凉悲惶的身世与她联系在一起。
“郑氏的船就停在海湾上,小春本人也在那里。”威廉身在明亮的光焰照耀下,逼视藏身于暗影的男人。“你为什么挑这个时候专门跟我说这些?”
老乔终于从黑暗中抬头,火光在他的瞳孔里寂静跳动。
在他身后,关闭的栅栏门从外面被打开,一直在外看守的护卫走进来。
他环视一圈,在人群中找出了金发少年。
“蒂多·悉蒂现在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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