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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神色大变,看向面前一行人的脸上满是怀疑,跟随出来的老和尚脸上也是惊怒交加,运功试图将体内的药物逼出,但是在查探之下发现,这药物在体内已是散了个干干净净,内里也是暖融融的,正是药物正在发挥作用。住持捞起老和尚的手腕切脉查看,伤势已经恢复,甚至是之前曾经受过的暗伤也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让人不禁在内心感慨这药物的神奇。

住持放下老和尚的手,神色减缓,看向游方道士一行人的目光依旧带有怀疑,“贫僧并没有质疑各位本事和来意的意思,但是在各位来临之前,山叶寺刚送走一模一样的一批人,所以再见的情况下才会如此的失礼。”

灰衣的老者面色微微一动,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一个轻巧的错步来到老和尚的面前,老和尚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卫的反应,老者拈起右手手指掐指一算,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转身向住持拱手,面上满是笑意:“并无大碍,吾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并不是什么大事,”老者看向老和尚,斟酌了一下言辞,“这位师父,你所拿到的药物的确是有用的,不用担心。”

“既然吾等来晚了,那也没有吾等什么事情了。”老者向白虎背上的青年人和稚童招手,一行人飘然离开。住持与老和尚面面相觑,最后是被方丈安抚下来的。方丈安抚了住持两句,带着老和尚来到多宝塔前,方丈看着老和尚,面上写满了欲言又止,老和尚大概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看天看低吹口哨,就是拒绝与方丈对视。

方丈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看着老和尚的面上满是无奈,“无禾师兄,”他喊着平时基本不会说出的称呼,“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你已经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流云簪也不在了,你也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吧。”

无禾,也就是那所谓的老和尚叹气,脸上的嬉皮笑脸终于褪去,出现了甚至可以称之为严肃的神色,“无玄师弟,多宝塔建成的年岁起码有三百年,但那簪子却是最近十年才送过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而且并不是簪子的问题,而是那个孩子。”

“你知道为什么,即使山叶寺再怎么落魄,却能每一次都挺过各种危机的原因吗?”无禾的脸上写满了忌惮,拳头捏紧胳膊上的青筋鼓起,“我们都是预备好了的,”他的语气中写满了悲哀,“我们都是‘礼物’,只等着那个人来取。”

“当我们彻底失去作用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远离山叶寺的某个森林中,一道黑衣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手背在身后,面上满是温和,少顷,几道身影飘然而至,正是以青年人打头的一行人,青年人现在还是年轻女子的样子,左手手腕翻转一把圆形宫扇出现,右手随意摆了摆,一旁的白虎连带着虎背上的老年人与稚童都消散了,女子用宫扇半掩着面容,笑吟吟的对着面前的黑衣人行了个礼,笑吟吟的打趣:“主子的安排咱这边已经做完了呢,到了现在这个状况,咱在这里就提前祝主子能够心想事成呢。”

“隐娘,”被称为主子的人对着女子笑笑,端的是温润如玉,“这次做的很好,再去做另外一件事吧。”

轻描淡写的声音,却是带着血腥气的字眼,“山叶寺的尾巴也处理了吧,我该去接人了。”

隐娘点头,纤细的身影转瞬即逝。

黑衣的男人伸手,带着微弱金光的流云簪从天而降,正正好落在男人的手里,接触到手掌的一瞬间,光彻底泯灭,男人随手将簪子放入袖袋中,面上的笑容隐隐有些诡异。

那是一张风逸俊秀的脸,正是当初京城内那无数闺女追捧的存在。

黄昏的暖光由窗台透入,将整个屋内染成橘色,屋内摆放得略微有些杂乱,空间也不是很大,天花板呈现倾斜状,像是那些高楼木塔之中才能拥有的阁楼。靠近窗边的位置放了一张雕花木床,垂的白色的纱幔,纱幔稍显凌乱,床边垂下一截淡紫色的广袖。

有人正在上楼,踩着的似乎是木质的阶梯,慢悠悠的,不急不躁,木板阶梯发出吱吱呀呀的承重声,黑色衣服的男人在房间门口处出现,他径直走到床边,撩起纱幔后坐下,目光注视着蜷缩在床上昏睡着的女人。

纱幔被撩开后,阳光争先恐后的流入,将她的睫毛染成金红,脸上的细小绒毛近乎透明。

光线的干扰再加上黑衣男人那不容忽视的气场影响,女人的眼睑微微颤动,隐隐有醒来的趋势。黑衣男人伸出手,白皙,骨节分明,他把女人脸上因睡不安稳而凌乱的额发挽到耳后,轻轻拍拍她的脸颊,发出的音轻巧得仿佛安抚孩童:“囡囡,醒醒,起来了,我让人做了些食物,你起码吃上一些。”

躺在床上的正是之前被流云簪带着跳塔的张芮囡,她彻底睁开了眼,与男人对视,眼中没有任何慌乱的迹象,有的只是一潭死水一般的平静。她拍掉男人停留在她细长侧颈的手,面无表情的做起来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无视着男人那虽然依旧带着笑容,但气息明显开始阴沉的状态,“李凡之,”她问道,“我的孩子呢?”

李凡之起身将纱幔挂在床柱的搭扣上,面上依旧是温和有礼的,他对张芮囡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奇。“在楼下。”他拖过放置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张芮囡的眼中尽是温柔,“游戏到现在也应该是结束的差不多了吧?你还在担忧什么呢?”

张芮囡沉默着,垂下眼睑不发一言,李凡之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手掌此刻正紧握成拳,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

张芮囡此时脑中其实是有些放空的,现在想想,自己为什么要脑子一抽,同面前之人展开这场游戏呢?她看着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李凡之,脑海中一点点的整理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

在她说出“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之后,当时的李凡之脸上并没有什么困惑或者惊奇的样子,他露出了包容的、像是在看宠物玩闹一般的笑容,只是那双如点漆般的墨瞳,深不可测。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胜卷在握,志在必得。

游戏的内容大致就是:证明他留在身边,对张芮囡能有作用。

她当时的脸上摆满的尽是孩童般的天真,吐出的话语也带着稚子的残忍:“你看,我都自己过了这么久了,说实话,现在有你没你都是无所谓的,既然没有用的话,那我能拿来做什么呀?”

“没有用的东西,下场一般不就只有丢弃吗?”

李凡之只是笑了笑,帮张芮囡整理因在他怀中磨蹭后稍显凌乱的长发,然后就下了山。

张芮囡那时候以为他的沉默就是放弃,整个人都安心下来,天真的以为能够像往常一样过自己平静的小日子时,一张庞大的网悄无声息的在她的身边展开了。

从哪一天开始感觉不对劲的呢?经过客栈被拉住说是被评为幸运客官的那一天?逛夜市时自己稍稍表现出过喜爱的事物,回去后发现它们都被妥善的安置在房中的那一天?甚至更早?记不得了,从最初潜移默化对茅屋的布置开始,到最近得到的,布下棋局只为了赠送流云簪和看似“有缘”的大河那孩子,李凡之似乎渗入了她的生活,他就像是水流,紧密的与她细细纠缠,一点点夺去她的呼吸。

“你这是在作弊。”张芮囡这么说,她是在认真的进行指责:“你违反了游戏的初衷,你让我感到了不快乐,我不开心。”

李凡之起身,坐到床边挑起张芮囡散乱的一缕长发,正如那天在仙山上重逢一般,男人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和矛盾的执着,“我觉得对于囡囡来说,我还是很有用的,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以前做不到的事情,现在我做得到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在我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他说:“张芮囡,你要不要履行婚约?”

张芮囡不能理解他的执着,张家早就覆灭了,哪还有什么婚约可以作数呢?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发丝被李凡之捏在手上,她说:“这个婚约从定下开始,自始自终就没有强制执行的必要,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呢?”

“我看起来虽然还是这个样子,但这只是假象。你可能不太相信,我这个躯壳里的芯子应该起码有六七十岁了。山上的时间是紊乱的,我看着山上的樵夫由青年变老,我在雷雨天时对着山巅上开满天幕的火树银花发呆,看它降临人间,带来天灾。”

“我想我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吧?所以,你究竟喜欢的是什么呢?”

“我这张脸?我这个人?或者只是单单这个存在的身份?”

李凡之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将头埋在张芮囡的脖颈中,他开口,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

他说:“你不是会算吗?你来算算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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