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夜深了。”黄公公举着蜡烛走到殿内，看见建光帝还坐在画案前出神，帝王皱眉对着一幅画，手里握着一支笔，犹豫着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老了，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建光帝喃喃道，见黄忠远远地站在堂下，找到帮手似的勾手让他上前，“快来帮朕看看，她的眼睛，是不是这样，像一颗水杏似的，还有笑容，朕总觉得没有她烂漫。”

黄忠见状，连忙上前，举目朝画纸一看，隔着十六年的岁月风尘，西凉公主的面貌重新浮于画纸之上。

“陛下……”黄忠举着蜡烛的手一抖，一滴烛泪落在手背，他却没感觉到疼。

“以前记得的时候不敢画，现在想她了，却画不出来了。”建光帝颓然放下笔，阴郁地垂下眼。

“回陛下，已经很像了，公主……就是这个样子。”

是吗？皇帝不语，只捻着画纸的一角，微微摇头。

黄忠不敢催建光帝歇息，只得在一旁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建光帝站起身示意更衣，黄忠松了口气，但听得建光帝说：“朕记得当初宋贵妃、李太妃都想改立雍王为太子，母妃为了保住朕，写了一篇《亡征》给父皇，朕还记得那句‘后妻贱而婢妾贵，太子卑而庶子尊，如此则上下背离，上下背离，可亡也’，虽然暂时保住了朕的位子，但也让母妃彻底失宠了。”

黄忠解带的手一顿，但很快继续默不作声地伺候建光帝休息。

枕头里助眠的草药香气扑在鼻尖，建光帝闭上眼睛，在药效下缓缓入眠了，但没过多久，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就在那幢挑高的木楼穹顶，葡萄花纹的藻井下，白衣少女站在阁楼栏杆上，睇着一双杏眼看着他：

“你是谁，来西凉做什么？”

“在下陈瑄，圻朝客商，做买卖，瓷器、丝绸、茶叶，什么都卖。”

这是建在圻朝与西凉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客栈，具有浓厚的西凉特色，通商的西凉人、圻朝人大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店主还设置了一个小商榷，部分货品在这个小店里就可以交易了。

“你有丝绸？”那少女从阁楼上咚咚咚地跑下来，“我想给家家做身衣裳。”

“天青色的绸缎最衬肤色，金盏黄的丝绢最是活泼，枣红的最是稳重端庄，店主请。”陈瑄打开箱子，往后退了一步，扬手示意随意挑选。

少女原本被丝绸吸引了目光，闻言却惊讶地望向陈瑄：“你怎么知道我是店主？”

“这个店只有你一位姑娘，大家却习以为常，看你的眼神甚至带着敬畏。如果你是打尖的客人，不会问我的来历，如果你是去圻朝的商人，不会在这里买我的绸缎，小小的一个姑娘在这通商要道开一家鱼龙混杂的店，不害怕吗？”

少女朝他露齿一笑，蓦地从袖间抽出一把软剑：“怕是什么，我遇事只用剑说话。”

看着指在自己面前的剑尖，陈瑄动了动唇角：“你们西凉的女孩子都这么喜欢舞刀弄剑吗。”

少女面上一恼，陈瑄笑道：“刀剑无眼，在下只是担心姑娘别误伤了自己。”

“我的剑术是西凉最好的师傅教的，放眼西凉能赢过我的，不超过五个人。”

陈瑄的缎子都是上好的货品，少女选了又选，大手一挥，干脆全部都买了下来。

“姑娘大手笔，还不知道这位大主顾姓甚名谁？”陈瑄展眉问。

少女上了几级台阶，闻言转身，火红的石榴裙在她脚边盛开，她挑了挑眉：

“白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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