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转瞬即至,一场瑞雪为京城裹了素,大红绸花映在白雪里,抢眼极了,众人都说,是好兆头。
这对新人的好兆头,却不是苏洛的好兆头。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她,怕触了霉头。
这些人哪里知道苏洛心里欢喜得紧呢,苏杏儿如愿嫁给情郎,就不会再祸害自己了。
眼见那日笙鼓齐奏,瑞雪纷飞,苏杏儿一袭嫁衣曳地,一步步走到前厅拜别长辈,凤冠前的十二串金珠摇曳,映着她精心装扮的面容,俨然一朵人间富贵花。
因苏盛还在幽州办公,长兄如父,拜别父亲的礼就由苏行东代为受了。
等一一拜别了长辈,苏杏儿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姨娘,她淹在人群里,巴巴望着女儿。
今天,李姨娘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夹袄,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样,虽然样式老旧,颜色粉嫩,不太适合她,但这件衣服却是她嫁到苏家时,从娘家带来的。
当年,一顶轿子就把她抬了进去,什么三书六礼都没有,随身的,只有这件粉色衣裳,沾了点红,就当凤冠霞披了,此后,也没什么大喜的事让她置办新衣,直到,女儿出嫁了。
不像她那样憋屈,是八抬大轿、御旨亲批,晋王殿下主动求娶过去的。
李姨娘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心里头万千的叮嘱都只化作两声“好好的”。
苏杏儿也红了眼眶,母亲带她来到这个世上,十多年来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想来父母养育之恩还未还报,便嫁作他人妇,今后不能常伴左右,侍奉当前,该是何等不孝。好在所嫁者是心上人,只盼以后琴瑟和鸣,宽慰卿心。
与娘家拜别后,苏杏儿由喜娘搀着走向迎亲队伍,大雪覆盖了青石小径,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远远的,融在雪里,看不清了。
苏洛虽然因白马寺一事对杏儿颇有微词,但母女亲情千金不换,想着远在另个时空的父母,苏洛也伤感起来,眉头心上添上一抹忧色。
这抹忧色恰巧被众人看了去,便又传出一番为情所伤,因爱生恨的言论来。
是夜,皇家设宴庆贺喜事,苏洛也应邀参加。
那宫中红墙黄瓦不知掩了多少多情风流,朔夜寒风不知吹凉多少儿女痴心,苏洛坐在席上,那些歌舞升平都好似雾里看花,与她遥不相关。
只有眼前这壶清香四溢的一枕黄粱引起了苏洛的注意。
这酒是用高粱酿的,埋在杏花树下三年方才取出,传说当年吕洞宾就是喝了这种酒,一梦黄粱,大彻大悟,飞升成仙。
这酒用红泥炉子暖着,撒了梅花一起煮,气息香甜,苏洛不大会儿便喝完了一壶。
殊不知有些人虽说着话,眼睛却是落在苏洛那里的:“你看那苏家小姐在那里喝闷酒,好可怜哦。”
“可不是,整个圻朝谁不知道她恨嫁晋王殿下,现在晋王娶了她的庶出妹妹,她今后的婚配还不知怎样被婆家笑话呢。”
几个贵女笑了一阵,其中一个感慨道:“所以说出身尊贵又有什么用呢,嫡出的干不过庶出的。”
“说不定几年之后,她见了苏杏儿还要下跪行礼呢,我要是苏杏儿,非要把之前的屈辱加倍奉还不可。”
几个人嘴上为苏洛的未来担忧,脸上却是满脸期待。
陈远邈正在和几个大臣攀谈,闻言目光扫向那几个贵女,且看那几人穿红戴绿,掩面笑作一团,映着皑皑白雪,好不刺眼。
“那个女郎是谁家的千金。”南王指了笑得最欢的那人,向身旁的大臣问道。
礼部侍郎邓松石眼珠子一溜,赶忙回道:“那位是两淮盐运司的嫡长女,名唤黄鹂。”
“果然笑声如出谷黄鹂,清脆干净。”南王笑道。
众人闻言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免羡慕盐运司生了个好女儿。
眼看时间不早了,南王借故辞了众人的寒暄,原本是要打道回府的,路过西席,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
苏洛买醉的样子他全然看在眼里,以致于他几次疏于应付那帮老狐狸。
他有些恼。
南王站在苏洛跟前,戏谑道:“不是说四哥若娶了苏杏儿你就去做尼姑吗,道观选好了没有?”
苏洛已经喝醉了,南王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她仰起头,涣散的瞳孔里是白茫茫一片。
她好像在办一场丧事。
漫天的白色绸花里,一口黑漆棺材停在大堂,苏洛儿跪在火盆前,痛哭着在烧纸钱。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苏洛知道自己陷在幻境里了,她看不清那块灵位上写的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又痛又恨又悔的情绪。
这种情绪把她的心都揪坏了,苏洛一刻也不想多呆,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想把自己从幻境里打出来。
这一巴掌着实把南王殿下和附近的王孙公女吓了一跳。
陈远邈连忙抓住苏洛的手,吼道:“苏洛儿,你疯了!”
苏洛还是一副悲伤不已的样子,而且又想打自己耳光。
南王握着苏洛手腕的手不断用力,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嘲,最终烫手一般丢掉苏洛,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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