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升答应一天后答复张牍,而且,在得到答复前必须保密。
“一定一定!”张牍笑着起身告辞,一边心里叹服,唐德升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是个杰出的投资人。
相比起杂志,其实张牍更想办报纸,因报纸的影响力和发行量更大。只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印刷效率,能做到一个月一期已属高难度任务。更何况还要解决发行,运输,销售等等一系列难题,他自己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张牍从齐文阁出来后,决定顺便到秦家去看《神雕侠侣》的销售情况。不想刚走到门口,却撞见一群人围在门外,吵吵嚷嚷地不知发生何事,看模样都是一群青年书生。走进人群后才听一人叫道:“我们要见张牍,快告诉我们他在哪?”
张牍吓了一跳,想自己也不是包工头啊,怎么像农民工讨薪似的,就差打横幅了?他悄悄拉住一人问道:“你们在这里所为何事?”
“我们要改书。”那人一脸气愤道:“《神雕侠侣》怎可把黄蓉写得那样不堪?必须删改!”
原来是碰到热情的书迷了,这可让张牍又喜又忧,看他们那架势,非要问出个结果来才肯罢休,自己哪还敢停留,便赶紧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没想到《神雕侠侣》的争议这么大,看来还是秦老板有经验,几个最可怕的情节没写上去,不然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想想《倚天屠龙记》删掉朱元璋的情节后,应该不会有太多争议,还是赶紧把这书写出来才是正事。
到了第二天中午,他正准备出门去见唐德升,却已有唐家伙计过来传话了。伙计说东家愿意试印一期,内容由张牍编纂,齐文阁刊印,一期不少于十篇文章,付他十两银子,如果销量尚可,双方可继续合作。说完,伙计掏出一张契约来,给张牍签字画押。
照这份契约的条款,张牍又成打工的了。果然无商不奸,昨天还殷勤待他如上宾,转头就开出如此苛刻的条件,这家伙真是精明得可怕!
张牍本想去找唐德升谈条件,要求双方以合股方式合作,可是刚跨出门,又想到,自己哪有谈判的资本?在商人眼里,纵然学问再高,读书人永远都是打工者,考取功名又怎样?见官不跪又怎样?大明帝国走到了晚期,读书人的尊崇地位早已沦为昨日黄花,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大家都只认金钱才是最高追求,商人成了连朝中阁老都要拉拢的对象。
没办法,想做事情,只能先接受条件,等到成功了,再重新谈判吧。张牍接过伙计的纸契,在上面签下了名字,再盖上手印,从此成为唐德升的新员工。
第一期杂志的所有文章只能自己写。张牍先拿自己的书开路,写了几篇书评,剩下部分,再根据已发表的几部名著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写写评论文章。这些书在现代文学批评界已有很多研究成果,所以写起来还算轻松。不过除了杂志任务,还要继续写作《倚天屠龙记》,张牍仍然不得不连日苦战,花了五天时间写完稿件,在家休息一天后,才去找唐老板交稿。
七月的烈阳如火炙热,仿佛一场针雨自九天之上倾泻下来,扎在人身上又痒又痛。地上的尘土也被晒得发了红,仿佛有烟冒出,呛得人艰于呼吸。三山街上人烟稀少,大约人都躲去了屋檐下,只是一股似有若无的腐臭味慢慢自远处飘来,预示着不详的气息。
张牍走到一半路程时,远远看见十来个官府差役正在封锁街道,官差们腰挎朴刀在路边把守,不许两边人来往,更怪异的是,那些官差都以布巾蒙脸,让气氛显得更为紧张。
蒙面封路?张牍心里一咯噔,难道发生瘟疫了?
历史上,崇祯年代就是瘟疫盛行的时代,如今连繁华的南京都逃不掉被侵扰的命运了,难道说乱世已经开始了吗?
唐家就在被封锁的街区,肯定是去不成了。好在秦家还幸免,张牍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向秦家书坊狂奔,预备给秦小姐报信。到了门口却见大门紧闭,张牍猛地拍打几下,一个小厮开了门,进去便见到秦夫人正在指挥仆从们整理箱子,而小姐也在一旁帮忙收拾物件,看样子是急着出门。
“张公子,南京闹瘟疫了,我们要去镇江躲一躲,那里是我娘家。你也快快离开南京吧!”秦夫人一见他便说道。
离开南京?能去哪?张牍一家已经在南京住了两代人,老家的亲戚早就断了联系,现在能逃去哪里呢?张牍见秦家尚有退路,而自己却只能跟南京城共存亡,不禁悲从心来,眼眶湿润了。
“张公子!”秦小姐扭头看着他,眼神从惊讶渐渐转为关切,嘴张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相互照应。”
秦夫人和张牍俱都吃惊地望着她,呆立半晌,稍后夫人回过神来,立刻附和道:“是啊,玉莲说得对。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走吧!”说话的竟然是秦老板,他刚刚从书房下来,怀里抱着一大摞书稿,神情平淡地对张牍说道。
能让秦老板出言邀请,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稀罕事,张牍都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之情了,只好一揖到地,行个大礼,“多谢东家,夫人和小姐的美意!”
“张公子,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带上你爹一起,今天午时三刻,马车会来接我们。”秦夫人接着说道。
“好,我现在就回家。”
张牍离开秦家,一路狂奔赶回家里。一进门就见老爹还在院中阴凉处铺的草席上打盹,全然不闻外面已经在四散奔逃的人们发出的吵闹声。张牍心里叹道,如果不是因为两人毕竟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一年,多少有点感情,他真想彻底不管这个糊里糊涂的老头子了。
“爹,快跟我走吧,南京现在闹瘟疫,传染很快的。秦老板答应带我们一起去镇江。”张牍一边收拾院子里晒着的衣物,一边对老爹说道。
“你走吧,我哪也不去。”老头翻了个身,背对着张牍,话说得冷漠而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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