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假狱?”王炽同样颇为惊讶,一连接着问道,“到底救出李格达的是何方势力,廖太师又为何与之合作?李格达又为何死在了郊外?”
江风南摇摇头,道:“之前我也仅以为,王鱼子替罪之事不过是大理寺和刑部为了弥补疏漏铤而走险。如今看来,事情远远要复杂得多。希望皇城司那里,能为我们解答一些疑惑。”
王炽与江风南二人正走在汴京的大街上,正要前往与皇城司见面的地方。夜幕降临,二人又专挑昏暗的小道穿行,以至于江风南时常难以找到不远处吴铭漆黑的身影。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地方。他俩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大红灯笼,听着那远远飘出的嬉笑声,不由双双叹了口气。
“少爷,我本不该多问,可是……为什么偏偏又是这个地方?”江风南带着稍稍抱怨的口气问道。
“这是他们的老巢。”王炽看看“翠铃楼”那三个招摇的大字,无奈地笑笑。
二人被吴铭引着,从楼后一道偏僻的小门直上顶层。厚实的木板隔绝了下方的吵闹,此处竟清幽安静,仅有秋风抖动镂花木窗的吱呀声。顶层仅有两个颇为雅致的隔间,吴铭抬手示意,皇城司的统领就在左边一间屋子中等候二人。
王炽略带忐忑地领头向房门走去。他只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城司的统领姓胡,其余便一概不知。这位胡大统领到底是个何等人物?是位孔武有力的将军,还是位天赋异禀的能人异士?王炽逾觉紧张,逾不免胡乱猜测起来。
门一开,一抹浓烈的白烟扑面而来,霎时醺红了王炽的眼睛。那是烟枪杆子的烟土味,王炽只觉烟味刺入鼻中,难受异常。白烟从敞开的门缝中逃逸出去,过了一会儿,王炽才感稍许畅快。
王炽抬眼再看,只见烟雾后面,一个妇人正坐在桌旁,一只脚踏长凳上,一只手中端着一只长杆烟枪,正斜着身子看着王炽二人。这妇人身形宽阔而壮实,身上穿着一件比她身形还宽阔的皮制衣服。衣服上斑驳的陈年旧污与新渍互相浸染,一股遮掩不掉的鱼腥味从那些斑驳处四散开来。
她身后,还有一人坐在窗棱上。这是个与王炽一般大的青年,他身形十分修长,修长得好像细竹竿一般。可能因为抽条太快,他显得颇为营养不良,瘦得一眼能看到骨节。他坐在窗户的棱边上,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窗外,摇摇欲坠。还似一阵风吹来,便会把他吹到楼下的红灯笼海里。
“哟,”那妇人见到红着眼睛进来的王炽,把脚从凳子上安放下来,“哪个王八羔子惹着陛下您了?哭可不顶事儿啊。”
窗子上那青年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小声笑道:“难道传言是真的?咱们小陛下真是个娘们儿……”那妇人回身一眼瞪过去,那青年不在似的撇了撇嘴。
“烟,烟熏的。”王炽尴尬无比,只能慌忙解释道。
江风南一直跟在王炽身后,这时他微微皱眉,上前至与王炽并肩的位置,扬扇为王炽扇开身前的烟雾。
那妇人看着王、江二人,神情颇为玩味。待二人进入,吴铭关上房门,她朗声道:“我先介绍一下吧,我姓胡,大家都称我声胡大娘,是这皇城司的现任统领。身后这个,你们叫他瘦猴子就可以了,是我的义子。”
说到这时,胡大娘才迟迟挪动身子站起来,比个手势让王炽等落座:“我等都是江湖粗鄙人,不懂那些朝廷礼数。既然这也不是大皇宫,我看,咱们就直接坐下来谈事情吧。”
“如此不大妥当吧。”江风南开口道。他拿眼看着胡大娘,眼神中多出几分逼迫的意味。
胡大娘抱起手来,迈步走近江风南。她笑了笑,却不能让人感到半分欢快。她接着说道:“皇城司历来只受当今皇上差遣。鸿胪寺卿江大人,你出现在此处,才是不大妥当呢。”
她放下胳膊,转身又向王炽道:“不过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带多少人来,就带多少人来。我们皇城司是不敢不从陛下之命的。不过这行礼,太难为我们了。”
瘦猴子半玩笑半哀求似的紧接着说道:“江大人你饶了我们吧。我可真没见过皇帝,怎么搞得懂你们那一套一套的规矩。”
“没有见过?”王炽诧异道。
“看来,你老子,咳嗯,先皇走得急。关于我们,的确什么都没和陛下说。”胡大娘转悠着回了桌边长凳,一边又打手势,让二人坐下谈。
江风南皱起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不过揪着细枝末节已无意义,他躬身让王炽上前,二人落了座。
“陛下以为如何有的皇城司?”胡大娘忽然追本溯源地问道。她在凳子上坐不自在,换了个松散舒服的姿势,又道:“不过这个事说来话长。概括地说,我们本是一群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被先皇收归麾下,成为先皇在禁城外的耳目。”
“不过,很多武林人觉得我们归顺朝廷就是背叛武林,说我们是朝廷的走狗。而先皇,也不大看得上我们这些野路子,所以一般都是些太监来给我们下达陛下的旨意,我们照办就是。事情也无非是暗中监督京中官员,看看这个送了多贵重的礼物,那个又私藏了几分税钱。”胡大娘话说得爽朗,一如她爽朗的笑声。
一番话说完,唯独王炽和江风南频频皱眉,胡大娘和瘦猴子却神色坦然,好似“被皇上冷落的朝廷走狗”是个什么光彩的名头一般。
“皇城司规模多大?有多少人?”王炽问道。
“人数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胡大娘道,“陛下能见到的,大概就我们三个。可这一个翠铃楼里干活的就小百号人,再算算京城里街头巷尾的,说有上千把人也不为过。”
“这些人……都是皇城司的人?”王炽从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的说法,更加诧异起来。
瘦猴子抢着道:“他们嘛,可能就是些地痞、流氓、乞丐、妓女啥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可陛下别小瞧了他们,京城中消息收集与发散想要通顺便利,全得靠他们。陛下曾说要管管民间关于陛下的流言,陛下你现在要有空就去街头走走,看看还有说坏话的没有?这就是效果嘛。”
瘦猴子从窗边跳下来,脸上忽扬起笑容,朝王炽越凑越近:“关键是,和这些人打交道颇费银两。陛下可得把他们当皇城司的人,可别像先皇那样……”
瘦猴子的话又被胡大娘一个眼神打断了。他也发觉自己显露得过于心急,默默退了回去。胡大娘咳了两声,说道:“之前陛下不知道皇城司的详细,这也怪不着陛下。不过陛下刚才既然了解过了,我也便直说了。陛下继位以后,就该每月按人头和事务大小拨给皇城司用度费用。如今已有几个月的银两没有播下来了,再有一两个月,这翠铃楼都得关门大吉咯。”
江风南冷眼看着胡大娘和瘦猴子二人。翠铃楼生意眼看着红红火火,自然能赚个盆满钵满。先皇吝啬拨款,看来也并非没有缘由。他二人费劲绕了一大圈,最后竟是为了个“钱”字。江风南觉得愈发看不懂这奇怪的皇城司。
王炽同样略作思考,说道:“你们把账目明细写清楚吧,朕会把之前的钱一并补上,以后按月发放。”
那喜悦的笑容拦不住地浮现在胡大娘和瘦猴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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