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行起了个大早。

陇东的夏天白昼很长，早上五点天就亮了，晚上八点天才黑，他早上六点起床，正好看见日出，太阳从东山上升起，照在苍茫的群山之间，整个大地都洒满光辉。

这里固然苍凉，但日出却别有一番味道。

刷了牙洗把脸擦干，把昨晚剩的凉面吃了，又检查了一下教室和厨房，没发现少什么东西，不知道昨晚那个黑影目的何在？方行惊疑不定，却没时间计较这事，穿上干净的衬衣和西裤，然后开始备课，准备迎接学生的到来。

备课的时候，他感觉不大对劲。

“一个教室，两个老师，六个年级的学生，语文、数学、自然、社会、思想品德，总共五个科目，这怎么上课？大杂烩一锅炖？所有学生一块上？这怎么行？五年级的课，一年级的学生怎么听得懂？”

“分开上课的话，每个年级一节课，六个年级六节，五个科目，这总共有30节，每天上五节算，六天才能轮一遍，所以每周每门课每个学生只上一节？”

“之前就周老头一个人，他是怎么上的？”方行百思不得其解。

思考着，学生还没来，周老头推着自行车，走进校门，方行见状，连忙走过去迎接，走到跟前先问个好，然后请教怎么上课。

周老头看他精神不错，想来昨晚挺适应，暗自点头，放下心来。

他把自行车停放在墙壁下，看着方行这个小年轻，准备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当老师不是那么简单的，龙山小学虽然很小，但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这个校长做主，你新人来了要尊重老同志，事无大小要听领导的话，不然把学校搞得乱套了，岂不是要耽误孩子们的学习，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周老头看着方行，笑眯眯道：“之前就我一个人，现在两个人了，是需要修改一下上课计划，不过这几天我有别的事要忙，一方面要去乡上，一方面要去县上的教育局，没法上课，你自己看着办吧。”

啥？

我自己看着办？这不是瞎搞么。方行愣住，回过神，连忙阻拦：“校长，这……”

周老头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小方啊，时间很宽裕，咱们有试错的机会，我允许你犯错，这一周时间，你好好思考一下，具体怎么上课，才能照顾到每一个学生，不耽误他们学习，我快六十的人了，精力不济，你不一样，你年富力强，才思敏捷，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就这样吧。”

方行见周老头态度坚决，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只好点头：“行。”

“这就对嘛。”

周老头点点头，一副我是慧眼识千里马的伯乐，给年轻人加担子的样子，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方啊，接下来的事，就全交给你了。”

“好吧……”

方行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开始光荣的乡村教师生涯。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周老头喊道：“小方啊，七点十五了，学生七点半上课，你去打铃吧，声音大一点，务必要让全村人都听到。”

方行不懂，打铃而已，主要是给学生和老师听的，让全村人听着作甚？

好在他不耻下问，才得到周老头这样的解释：“小方啊，你真是何不食肉糜，龙山村很穷，不是像你一样手上戴有腕表，龙山村很少有人家有钟表，那些学生不知道时间，七点十五的这个铃声，就是告诉他们，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没吃早饭的抓紧了。”

方行听罢点头，然后才拿着铁榔头，对教室外房棱上悬挂的铁轨，重重地砸好几下。

“铛！铛！铛！……”

他连砸十下，铁轨震荡的声音传至很远，整个山上都能听到。

打铃之后，他走到校门外，居高临下看着山坡下面，就看到龙山村的巷道里，陆续有学生出现，背着书包，三五成群结队，一个个爬上山坡，往学校这边而来。

“小方你过来！”

方行听到周老头喊他，便走过去，到了办公室，周老头坐在椅子上，对着书桌埋头伏笔，写着什么，听到他走进来，一边头也不抬继续书写，一边吩咐。

“小方啊，学生的学费，我都收齐了，这你不用管了，这学期新的课本和作业本，就在柜子上，你给学生发下去，然后就开始上课，主要是数学和语文，其他的重要性一般，你看着上，差不多就可以了，另外早操和课间操，还有大课间卫生大扫除，记得安排，基本上就这些，知道了吧？”

“好的，校长。”方行悉听尊便。

又过了一会儿，学生们背着书包陆续到校，有的人进了教室，有的人在操场玩耍，学校变得热闹起来，宁静祥和被打破了。

这些学生，小的四五岁，大的十三四，年龄跨度很大，他们穿着很朴素，衣服都是缝缝补补，除了旧还很脏，因为缺水，似乎也不洗脸，身上和脸上脏兮兮的，要不是脖子上鲜艳的红领巾，看起来就像叫花子，不过他们穿着打扮很差，但精神面貌很不错，一个个朝气蓬勃。

看着手腕上的链表，七点半一到，方行又拿着铁榔头去打铃。

龙山村很少有外人来，学校里就周老头一个人，有学生看到他这个陌生人，纷纷好奇地看着他，有的人胆子小，碰到他的眼神，连忙低下头，有的人胆子大，见他看过来，更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这时，周老头终于从办公室出来，穿着极为正式的中山装，很有一校之长的样子。

在此之前，方行看到的周老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倒是此刻换了个人，真成了周文正周校长，脸色严肃，不怒而威，背负着双手，抬头挺胸，走进教室走上讲台，威严的眼睛扫视着下面，学生们正襟危坐噤若寒蝉，一个个都齐齐注视着他。

“上课！”

一个一米六的小平头起身，喊道：“起立！”

然后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剩下的学生一一站起，齐齐注视着周老头，大声喊道：“老！师！好！”

周老头脸色不变，做个手势：“同学们好，请坐。”

学生纷纷坐下。

周老头扫视着学生，开始讲话：“今天是1995-1996学年度开学第一天，同学们，新的一学期从今天就开始了，过去的一学期，同学们奋发向上，不少学生考入长宁初中，而这学期，又有新的适龄儿童入学，与此同时，我们龙山小学，也迎来了新老师，师资力量更胜以往。”

停顿一下，周老头看向教室门口，面带笑容，开始鼓掌：“咱们热烈欢迎，方学思方老师的到来，大家鼓掌。”

啪啪啪！

学生们似乎被感染，各个情绪激动，纷纷鼓掌，手掌拍得通红，注视着教室门口。

此刻，方行也不免感动，心情愉悦笑容和煦。

“似乎，当老师，也挺不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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