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紧锁眉头,拿起筷子,开始吃菜。接着,他又端起酒杯,正要喝,发现夜光杯内,葡萄酒色泽沉厚近黑,宛如鲜血,疏忽一道电光劈过脑际,双眼大亮,一声大吼,双手抓着几案,一下子将之给掀翻过来!
价值巨万的菜肴、葡萄酒,泼洒一地。
孟户等被他惊了一跳。
刘章指着翻过来的几案,“嘿嘿”发出一阵快意轻笑。
孟户急忙低头一看,几案背面,写有五个暗红小字“安仁巷,王景”!
——正是用葡萄酒所写。
孟户双眼圆睁,双掌重重合击一下,尖声喝道:“这厮果真是特意留下线索,——算他还有几分良心!”旋即他抬起头,看向刘章的眼神,如看神人,满是惊佩!
不想寺卿大人惊喜过甚,声音过于尖细,都带了几分女音,吴奇等一干缇骑那怕体察大人那番柳暗花明的惊喜过甚的心情,也不由大感好笑,禁不住人人侧目,然而寺卿大人位高权重,不敢过甚无礼,立时又扭转头,佯装未觉。
面对寺卿大人惊佩至极的眼神,刘章也是心头得意,手指敲打着案牍,轻笑道:“要不是本官法眼如炬,这条小线索还真就此滑过去了。”
一边说,一边眼也斜着孟户,静待寺卿大人惊叹吹捧于他。
孟户本来对刘章已是极为服气,毕竟此案一次次线索全断,可谓屡陷绝境,那知刘章侦查入微,剖析分明,一次次无中生有,于不可能处拈出一条条明晃晃的新线索。只是看着这厮,坐等自己吹捧于他,一副不吹捧就不起身的架势,禁不住牙根又痒痒起来,右拳不自觉地捏了又捏,费了老大气力,才忍住没有一拳擂在他那刺眼的挺鼻梁上!
“还不起身,赶紧追查幕后黑手,坐这儿等着再吃桌宴?”孟户咬着牙,没有好声气地道。
没有等来吹捧与夸奖的刘章,砸吧砸吧嘴,有些意味索然,又不能求着孟户夸他,只得闷闷起身。
“那一脚,还是踹的轻了。”孟户心头喃喃道。
“案情既然已经查明,与你无关,这就撤了封禁,你好生继续生意,经营酒楼。”刘章弯腰将跪在地上,遭受无妄之灾的崔望扶起。
孟户大为意外他对商贾的和颜悦色,要知道在当朝,商贾可没有多少地位,特别对于他们大理寺来说,简直无异于草荠。特别而今又与这等惊天案子牵扯上,只能算他倒霉,封了酒楼,酒楼内所有一干人等全部押回大理寺,投入死牢,能不能活命出来,完全看他们的心情。
而今刘章随口一句话,就此将之轻轻放过,与之对权贵的蛮横凶狠,简直判若两人。
孟户眉头一蹙,深深看了刘章一眼,感觉越发有些看不懂他了。
既然此案完全交给刘章主理,对于刘章的决断,孟户自也一言不发,听之任之。毕竟对于他来说,区区一个商贾,草芥般无足轻重,既然刘章说没有牵扯案内,放了就放了。
崔望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轻易揭过,原本看一干缇骑凶神恶煞前来,大动干戈,二话不说先封了楼,驱赶食客,将楼内所有人等一律拘禁,当时已然心头彻底绝望,以对万安县、大理寺、刑部等刑律审案部门往日做派的认知,自己此番绝对是有死无生。
崔望死里逃生,浑身哆嗦,情知是刘章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拉着刘章的手,恨不得将肺腑献上,是没口子的感谢。
刘章仔细听着崔望的感谢话语,不想半天地没有一句重点,不免大为失望,干咳两声,制止了崔望激动满怀的感谢话语,伸手捡起一块葡萄酿酒瓶的碎片,满脸痛惜地看着被自己打碎、流淌满地的葡萄酿,瞟了一眼崔望:“咳咳,崔掌柜,做生意,首要,就是为人要讲诚信!言而无信,可万万不可取啊!”
崔望大愕,一脸迷糊,不明白怎么突然间,这位官老爷指导起自己生意经来了?而以往,自己这酒楼也没有不讲诚信过啊。
口里连声应着,崔望一脸肃然,拍胸脯表态:“大人所言极是,以后我们酒楼,保证讲诚信,童叟无欺!——明日我就更换牌匾,改名“诚信酒楼”,以后但凡有顾客反应有不诚信之处,任凭顾客砸了酒楼招牌去!”
刘章一听,双眼望天,一脸无语:你这厮,怎么这等愚钝,谁跟你说这个了?
一旁的孟户,好气又好笑,那里不明白刘章话语的意思?分明是惦念上了,刚才这崔望答应赠送给他的那两坛葡萄酒。
“你酒楼内这葡萄酿可还有?吴奇,购买十二坛,命寺丞王融前来付账,然后将酒运回大理寺去,给刘大人公房送两坛,给那高严送十坛。”孟户急着查案,那里有心思陪着刘章在这儿明示暗示的磨叽两坛子酒,干脆利索吩咐道。
刘章一听,眉花眼笑,立时丢下了崔望,对孟户肃然道:“大人英明,我们这就赶往安居巷,追查那王仁。”
崔望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大为懊丧,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这等大好的巴结机会,愣是给自己丧失了。
这倒也怪不得他,他那里能想到,这位官老爷爱民如子,偏偏对这黄汤大是偏爱。
崔望刚要给刘章表态,这葡萄酿绝不收钱,却被吴奇拎小鸡一样,拎下楼去,到酒窖购买葡萄酒去了。
“吴奇,告诉王融一声,十二坛酒全部送到我的公房即可,不用送给高严那厮,千万千万避着他点儿,可不能让那老混蛋给看见!”刘章一溜烟儿跑下楼来,扯着脖子,对着吴奇背影又高声好一通嘱咐。
紧随其后的孟户,脸都黑了,自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道:“刘大人,咱们是不是好查案了?再啰嗦,信不信我下令,将这酒楼的葡萄酿一瓶不剩,全部砸个稀烂!”
刘章一听,悚然一惊,连声道:“赶紧走,咱们立即赶往安仁巷!任何天大的事情,也比不得当前的案子!”旋即又低声嘀咕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恁是急脾气!”
闻言,孟户差点没有气昏了头,扯过缇骑送上来的马缰绳,跃身上马,一言不发,对着安仁巷疾驰而去。
终于得了十二坛酒,心满意足的刘章“嘿嘿”笑着,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追赶而去。
就在两人在一干缇骑簇拥下,策骑席卷而去,“归林居”三楼西北侧的一间雅阁窗户,忽然悄无声息自内向外推开。
“归林居”楼后,一所清净小院子中一间雅致的房舍,一双犀利如鹰隼般的眼眸,看着忽然洞开的窗户,一声恼火至极的尖利咒骂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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