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眉头微皱,沉吟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推测……”
“大人你看那是什么?”刘章指着窗户外,下方五尺左右的墙壁上一处巴掌大小的污痕,接着又笑道:“大人看好了。”
说着,他掀开窗户,翻身自窗内跃出,向楼下翻身跳去。
侍从不由一声惊叫,此处可是三楼,刘章冒冒然一跃而下,落地上却不是要跌折了腿?
那知刘章身落半途,右脚跟斜斜一蹬墙壁,一借力,下一刻安然落在了地上,除了一个踉跄外,丝毫无碍。而墙壁上,那块污痕的旁边,就此多了一块一模一样、无比鲜明的刺眼污痕。
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侍从双眼瞪圆,大叫一声:“没错了!郑献大人果真是被贼子逼迫而死,——那贼子就是自这扇窗户跳出逃走!”
刘章转到宅院正门,刚要进门,发现马原、王融带着包括中年缇骑在内的十几名缇骑,连同仵作,用门板抬着那男尸正出得门来。
马原对刘章态度大见缓和,毕竟刘章凭借自己一双法眼,看透了这个极具针对性的凶险陷阱,等于无形中救了他一命,只是一时拉不下脸,勉强一拱手,上马扬长而去。
“大人,这可是一次天大机会,您能不能官复原职,就在这起案子了,千万、千万……”两人身形交错之际,随后的王融悄悄嘀咕了这么一句。
刘章微微点头会意,心头想得却更深一层,司马阁老亲口点他的将,摆明了就是存了重新擢用他的心思,只要破得了此案,不仅官复原职,甚至还将更上一楼,对此他是完全心领神会。
想到司马阁老的知遇之恩,这么多年自己蹉跎颓废,阁老却一直没有忘记自己,一遇合适机会,首先想到提携自己,刘章禁不住心头发热。
他又附在王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融双眼瞪大,面色似惊似喜,不住用力点头。
刘章转身看着那中年男尸被抬上一辆马车,拉回大理寺去,方转身进院。
院内,侍从也下得楼来,负手站在一丛迎春花前,身形挺拔,等待着他,十几名缇骑远远散布在妓院内,警惕巡逻。至于长妓洛仙等闲杂人等,完全不见踪影。
“这位恩客……”
刘章径直打断侍从的话,侃侃而谈:“这位恩客皮肤白皙,面容文雅,分明一名不事劳作的官吏。面庞晒得黝黑,与白皙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并且眉鬓间风霜之色甚浓,加上两胯髀肉磨得肿烂,显然自外地长途骑马赶来圣都。
而从衣袍陈旧与鞋底磨损程度看,堪称长途跋涉,路程至少数百、甚至要上千里远。脖颈后皮肤要格外黑一些,是长时间背对太阳所致,此人应自南方一路加急赶来。
南方上千里远来的官员,死在妓院,竟然惊动当朝阁老,点名让我侦查,再联系当今朝堂之上处于白热化的、连阁老都赤膊上阵的太子之争,那么此人来自何地,自然无比清楚,梁州!此人,应是当今圣皇被贬在梁州的长子怀顺王的身边近臣,——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大理寺卿孟户大人?”
“推断准确,并且连我的身份也看透了,果真不愧是司马阁老倚重之人。”感情这名侍从,并非马原侍从,却是从三品高官、大理寺的正印寺卿,反过来是马原的顶头上司。
这倒是难不倒刘章,自马原与王融不经意间对之表现出的敬畏,加上孟户本身的强势举动,刘章不多久即看透了他的真实身份。
孟户漆黑的瞳仁深深看着刘章,缓声道:“此人名郑献,是怀顺王府的长史……”
今天清早,两名大理寺缇骑巡游,经过这处妓院,忽然遇到妓院内惊慌跑出报官的仆从。两名缇骑到三楼凶案房间仔细一勘查,自郑献身上搜出了他的过所、腰牌,此外,却还有一封给司马阁老的亲笔信。两名缇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封锁消息,然后秘密上报。
“我接到禀报,赶来此地,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打开那封信一看,却是怀顺王要司马阁老联合重臣,奏请圣皇立他为太子。”想象那封信的荒唐内容,生性沉稳、谨慎细致的孟户,面颊一阵抽动,心头不知骂了多少句“愚蠢”,“怀顺王远在房州,无法面见询问,我情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决定,就秘密去见了司马阁老,讨要主意。”
“大人却没有想到,司马阁老见都没有见你,听了管家汇报,直接让你来找我,查清这郑献到底是服毒自尽,还是另有死因。”谈起阁老,对阁老的智慧、洞见都了解甚深的刘章微微一笑,接口道,“如果郑献是服毒自尽,那么此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大理寺隐下书信,然后轻轻寻个由头,烧化埋葬,遮盖过去就是,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但如果郑献是被人逼迫服毒,那么背后就有一只黑手在操纵此事,无疑就需要小心全力应对,司马阁老自然要避嫌事外,便于出手。”
“不错,阁老智慧非我能及,幸而我当时存了这个念头,前去拜见他,讨要主意,而没有自作主张。否则我莽莽然隐下书信,然后全力遮盖此事,却不是正一脚踩进陷阱?”想起此事的凶险惊悚,孟户一阵后怕,脊背冷汗直冒,恨声道,“那些奸贼眼看圣上在阁老的劝说下,日渐定下主见,要立怀顺王为太子,狗急跳墙,行此毒计。”
“郑献可是怀顺王长史,要遮盖住他的横死,却是要多方衙门齐心助力,——他们设下这个局,将郑献的死当做一块诱饵,为的就是钓出你们这些‘拥唐派’一网打尽,甚至最终直指的目标,就是阁老。此外,怀顺王长史服毒毙命妓院,传扬出去,朝野间不知要起多少流言,怀顺王名声也将毁于一旦,难以继承大统。此一箭双雕之计,真是毒辣啊,勾画此事之人倒是个好生厉害的角色。”刘章目光闪动,语调怪异地道。
孟户奇怪看了他一眼,却是自他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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