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儿在等,等听到迷雾笺之事风声的始作俑者再来作恶。徐公子那里既然会传出风声,迷雾笺又是秘制,不会轻易出现,皇上十有八九便会知道这件蹊跷,派人来彻查此案,若如此,却也万不能被皇上知道了全部真相。迄今并未听闻皇上向皇陵中再填送宫女,只是判了守陵的四殿下禁足,想必其中另有蹊跷。若自己将整件事堂而皇之地大白于天下,怕是会害了更多人,要想法点出真凶即可。而宁霜儿也相信那人未免东窗事发,会迅速再席卷而来,斩草除根。既然用出过一次迷雾笺,那应该不会再用第二次,再累及了他人岂不愚钝得很。那他会使出怎样的手段呢。
入了宫后,未免节外生枝,宁霜儿已经许久未曾痛痛快快地练功,身上不自在得很,只盼着快些明了并解决了事情,能出得宫去。白日里做事,宁霜儿为防被人捉住把柄,自然是认真得很,到了夜晚,为防潜藏高手找上门来,宁霜儿保持着警醒。时间从沙漏中缓缓流逝,整件事如蚁虫般噬着心。
事情已经过去三日了,依然无波无澜。冬日的朗夜极其寂静,思虑中夹杂的昏沉纷至沓来,周遭姐妹微酣的安眠声,及偶有的巡夜宫女与侍卫的踢踏声,一次次地打碎着宁霜儿于恍惚间悠悠堕入的梦境。那是山野岚间的梦境,本该美而悠远,却在酸楚间恍惚荡漾,直到被破碎。难不成眠睡间五识尤醒的本领可以这般练就?宁霜儿自嘲地想,却也知道哪会如此简单,定是自己还有哪个关窍并未打通。宁霜儿试着调理内息,平静心绪,凭着一分警醒,在将眠又醒的境地徘徊。直到催人起床的梆子声响起,周遭又进入窸窣的忙碌。
因为冬衣的赶制,今日一大早,大家就操起了针线。诺大的缝纫房中,被放置了两个脚炉,手依然被寒冷气息催得有些僵硬。在一排排笔直的针脚中,宁霜儿到底一个不小心,走错了针脚。拿了剪刀拆开来,打算重新缝制,掌事姑姑来到近旁,一根细长的棍子紧接着朝宁霜儿的手招呼来。宁霜儿反手将棍子抓住,掌事姑姑被气得满脸通红,“你想反了不成!”
一旁的悠兰慌忙起身来抚住宁霜儿的手,朝宁霜儿微微挤眼,“霜儿,别失了礼数。”而后对掌事姑姑深深拜礼,“姑姑,霜儿今日身体微恙,望姑姑见谅,悠兰愿替霜儿分担一些活计。”
宁霜儿自觉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诸事未成之前,先耗损了自己。而此时未免连累悠兰,宁霜儿松开了手。谁料掌事姑姑的棍子又直接朝悠兰招呼了去,“以你的年纪倒快该出宫了,莫非是对这里生了留恋?”宁霜儿一个闪身,替悠兰挨了一下,“姑姑见谅,霜儿是有要事待要禀报,故而心绪不宁,犯了错,冒犯了姑姑。”
“喔?那你先认了罚,再禀报不迟。”掌事姑姑语气平淡,但宁霜儿已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阴冷之意,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
“宁霜儿所禀之事,恐事关重大,还望姑姑先允霜儿禀报。”宁霜儿边说,边留意了手边的剪刀。
“来人!”掌事姑姑喊道,宁霜儿拿起剪刀,直抵掌事姑姑颈部。
有太监听到掌事姑姑呼唤赶了过来,一见这场景,被吓得一叠声地叫着“哎呀呀”,跑了出去,唤了侍卫来。宁霜儿等的就是这出,现下与其被动折损自己,不如占据主动地位,提出迷雾笺的事情,也可让自己的说辞更惹人信任。到时只说自己之所以知道迷雾笺,大体是出于紫儿的信任,她有一天失手烧掉迷雾笺,致她自己和月如贪眠,受了罚。其他则一概不认。置换陪葬宫女是灭九族的大罪,相信无论牵扯到谁,都不会轻易承认出这件事,紫儿是以疯癫的状态离世,那给紫儿迷雾笺的人大可想出诸如不小心遗落、管理不善等借口推脱滔天大罪。而紫儿若是在他人眼中并不正常,她贪有趣,烧掉迷雾笺也不是没可能。先找出这躲藏在暗处的人,再做打算。现下牵制掌事姑姑,去禀报这件事,大不了也就是一顿不轻不重的责罚,因为倘追究起这件事来,掌事姑姑也难逃对下人的看管之责。
侍卫将宁霜儿带走,宁霜儿如愿有了禀报的出口。
御书房内皇上着织金黑绒妆花缎贴里,端坐于炕几旁,蹙眉读着有关稷城战况凝滞的奏报。大内侍卫李统领进门欲奏宁霜儿的事情,却见皇上久久未抬头,只好躬身侯在一旁。“何事?”皇上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奏报,已提笔在上面做出御批。李统领知晓这一定是极紧要的奏报,查看皇上颜色一番,惴惴将事情禀报出来。
皇上听闻后,将奏报重重一收,“宫内宫外不得安宁!迷雾笺大内秘制,宫外暗探非常情况所用,如何到了一个区区宫女手中!”
李统领忙屈膝下跪,“属下之罪,属下定当严查!”
“罢了,这件事我已有所耳闻,正欲宣你,此事你当严查,朕会着按察使彻查紫儿之死,三日后给朕一个结果,且退下吧。”皇上神仪威威中透着不耐。
李统领自不容二话,领命告退。
皇上又命文书房侍从道:“传朕旨意,海贵人暂且禁足!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先皇有示,还是何方作怪!”
瑞王紫绸细白袍,修长的手指磨挲着青玉扳指,一副倦懒模样,指过之处,扳指子儿绿的色泽愈发显得明润。王妃侍女来禀了王妃请王爷前去用膳的话,瑞王又将扳指摩挲片刻,正待起身,前几日里陪同瑞王狩猎的亲随请见。瑞王吩咐侍女退下请王妃先行用膳,侍女乖巧领命后,嘟了嘴悻悻离去。
亲随对瑞王一番禀报,瑞王微微一笑,“近来我便先不去采妃娘娘那里请安了。备马,多跟我去狩狩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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