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柔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诚如镇上的女人说的那样,她嫁到哪处都得掀起一些风浪,对于曾经是自己男人的妻子的嫂子,孙柔怎么可能会给黄云莲好脸色,不过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孙家兄弟感情深厚也不会在明面给黄云莲难堪,可私下就不一定了。
新妇进门第一天按礼数该给婆婆敬茶,可苏家二老早早的就没了自然也喝不上这杯媳妇茶,常言道长嫂如母所以这杯茶落到了黄云莲手上。
两个女人两种心思,瞧着孙柔笑魇如花满脸幸福的模样黄云莲心里跟针戳了一样,不过她面上不显只能压着委屈去接孙柔敬过来的茶,可手还没有碰到茶杯呢,茶水就洒了孙柔一手,孙柔手上红了一片,这件事只要稍微留点心就能看出点苗头,奈何苏二木的心只在娇妻身上。
一时间黄云莲手足无措,向自己的丈夫投去求救的目光可他的视线只在他兄弟身上,黄云莲被苏二木训了一顿,理由是黄云莲善妒,妯娌间小心眼,句句戳心从没想过黄云莲曾经也和他躺过一个炕头,苏二木是苏家当家的,黄云莲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黄云莲把这比债算到了孙柔身上,可她哪是孙柔的对手,孙柔只要抹抹眼泪苏家两兄弟就认定了是她欺负了孙柔。
孙柔来苏家两个月后,黄云莲彻底退到了厨房一角整日与锅灰打交道,孙柔成了苏家的少奶奶而黄云莲成了老妈子,这个曾经苏家两兄弟共同的妻子成了苏家帮佣都不如的存在。
黄云莲不是不怨只是她就算再怨也只能自己往肚子吞,她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每回抱怨两句,苏大木要么让她忍着,要么就是翻过身去装睡。
黄云莲以为这已经很惨了,可更糟心的事却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镇上的人都在传黄云莲是个男人变得假女人,不然苏家兄弟两把犁怎么都不能在她这块老田上播出一颗子来,还有人说,黄云莲早年就是苏家兄弟从窑子里买出来的,早灌了绝子绝孙的药。
不堪入耳的话越来越多,句句往子嗣上说,字字诛心。
奇怪的是,镇子上的女人渐渐的孙柔热络起来,一起挤兑黄云莲,明明曾经那么见不得孙柔的做派,如今却伙同孙柔一起,这世界最难懂的大概是人心。
黄云莲开始不敢出门,因为一出门不止男人对她指指点点,女人也会在后面说闲话,后厨成了黄云莲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黄云莲心里苦,可这种苦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
三月,是个好日子,孙柔怀孕了,这更证实了黄云莲是只不能下蛋的母鸡,孙二木原先对黄云莲这个“嫂子”仅有的敬意也变成了一种浓烈的嫌恶,甚至起了给孙大木另娶的心思,他哥年纪同他一般,如今他有了儿子,自然是不能让他哥绝后。
那之后开始有媒婆频繁的进出苏家,为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知道这件事后,黄云莲整天以泪洗面,大有一种哭瞎眼的趋势,可是苏大木却只是几句可有可无的安慰,“新妇进门只是妾,就是找个人来伺候你,不会影响你的地位。”
这话听着是多么刺耳,然黄云莲只能强挤出几分笑。
黄云莲短短几月鬓角竟生出了白发,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这一切都少不了孙柔的功劳,旁侧的暗讽,丈夫的漠不关心,一切都压在黄云莲身上。
大厦将倾,许是老天垂帘吧,在黄云莲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黄云莲居然有孕了。老蚌怀珠也不知是喜是忧,总之孙柔是忧的,苏大木再娶的事再没人提起。
家里有了两个孕妇于苏家来说这是三十多年来称得上少有的喜事,苏二木请了两个有经验的老妈子伺候黄云莲和孙柔,对比之前黄云莲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苏大木虽然不会因为黄云莲和苏二木两口子闹翻,可总归对黄云莲是要好上许多的。
黄云莲仿佛作了一场梦,梦中她还是那个被苏大木和苏二木救出水火的幸运女人,梦中她的两个丈夫都十分的疼爱她,但梦始终是梦总会有破碎的一天。
孙柔生了一对双生子,毫无疑问是苏二木的种,黄云莲的月份比孙柔小上几个月,再孙柔生孩子后的两个月,黄云莲也生下了个女儿。
相较于孙柔的双生子黄云莲的闺女就显得透明的多,同她娘一样这个小闺女在苏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若她是个带把的倒还可以带着她娘和孙柔争上一争,偏她是个小丫头片子。
百日喜宴上,苏二木甚是开心,苏家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在镇上的铺子已经扩张了两间,苏二木觉得这是双生子带来的好福气,是上天给的好运道,于是苏二木花重金从山上清光寺请了一位有名望的大师给几个孩子取名,首要是为他的两个儿子取个好名头有个好开头。
苏家两兄弟没名字,如今的名字也只不过是捡了死人的名字,甚是晦气说出去也没脸,可这已成定局,因此苏二木想给自己的儿子取一个通天彻地光明正大的名字。
清光寺来的大师名唤空净,早些年土匪出身只是后来看破了红尘遁入空门,想来原就是佛祖眷顾的人物,空净悟性很高,才入清光寺三载便被方丈收作首徒,后来方丈圆寂了,空净便成了清光寺新的主持。
如苏二木的意,空净给两个小子一个取名叫苏潢一个叫苏沛,意为广大充盛,而今苏家最大的期望也就是盛了,苏家两兄弟过够了苦日子,只愿这份富贵能永远繁盛下去。
轮到给黄云莲的女儿取名时,空净却是支支吾吾踌躇不语,倒最后演变成惊恐,空净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破天就大吼,“怪哉,怪哉,无阴阳哪来的胚珠,这孩子分明就不是人,是鬼,是恶鬼,是来索你苏家命来的……。”
空净说得越多,苏二木的脸便越发绿,苏二木起了杀心,他朝苏大木递了眼神,苏大木不语,算是默认了,苏大木这一生都没有对苏二木说过不,哪怕现在苏二木要杀了黄云莲,他也只会装作看不见。
可怜黄云莲还在做着月子,竟不知自己以为是救赎的女儿在苏家成了祸害,孩子是晚上被苏大木抱走的,他说空净大师给孩子取了个好名字,总归是要让孩子爷奶知道的,黄云莲答应了,她怎会不答应,这意味着苏家承认了自己和闺女,可不知这一别,孩子倒真去见了爷奶。
黄云莲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夜里喝了苏大木端来的补药睡得十分深沉,一觉醒来头还重得抬不起来,迷糊得察觉到女儿不在身边时,已然全都晚了。
黄云莲拖着沉重得身子就要爬出房门,可匍匐到门口时却发现门是落了锁的。
房门打开时已是黄昏,两天滴水未进,黄云莲头脑早已不清晰,她以为进来瞧自己的是丈夫,可朦朦间她听到的是孙柔的声音:
“黄云莲…………嫂子……还是姐姐?你搁着躺得倒是舒坦,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小畜生昨夜里去见了阎王爷了,那死相我现在瞧着都有些胆寒呢,哦对了……是她亲爹下的手呢,杀了两回呢!”
“起初啊,大哥是想用水淹死的,可那小畜生也是命大都一个钟头也只是呛了口水,后面啊是被大哥直接浸了油扔进火堆里了,你不知道啊,那两双小手小脚都烧得卷曲了……黄云莲啊,你知道你那小畜生死前除了嚷嚷还叫了什么吗,她叫了声娘!”
“你说这两个多月的孩子居然会开口说话,不是妖孽是什么,她倒是孝顺,想带着你这个短命的娘一起走,你还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不来看你吧,因为他和我相公正在西厢房商量着怎么送你和你的小畜生团聚呢!”
“………………”
“如今你也要死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那清光寺的大师原是我娘家表兄,说你那小畜生不干净也是我交代的,其实哪有什么慧根深厚的空净大师,那清光寺的老秃驴就是他杀的…………这世道人呐就图个心里宽慰。”
“如今你要死了……我心里也舒坦了,苏家也舒坦了,想必大哥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毕竟你这副模样要十年如一日的对着,也是为难大哥了,我家相公正张罗着为大哥选新媳妇呢,是我娘家的表姐,想来你死后,苏家定会一团和气!”
“………………。”
黄云莲死了,是心先死的,听着孙柔的话她流不出一滴眼泪,但她的心上却在滴着血,人这一辈子哭着来哭着去,可黄云莲没有哭,孙柔走后黄云莲的身体萦绕着一层火光,她自己烧了起来。
黄云莲虽生得不大好,可她那颗心是清明的,而今这世上没有人留她,她自去了,也不用任何人送,她不想让人脏了她。
黄云莲死得干净,将东院也烧得干净,那火怎么浇也浇不熄,整整烧了一夜,是天明了才去的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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