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素玉是如何流传到眼前之人手中的,但“见素玉必为应”的祖训却是每位宗主在继任前立誓以生死相守的职责。明炽也不例外,如此只是想试试此人的深浅。
“同脉而生,分枝而衍,无念山终归是无念之山。”秦四公子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有感而发的叹道。
好一个无念之山啊,明炽在心中感叹道。
世人皆知无念山上有离宗,却鲜少有人记得离宗开宗祖师的名号,便是无念。
无念还有一个更鲜为人知的名字——秦文景。
秦文景乃是三百年前南秦开国皇帝秦文雍的胞弟,只不过兄弟二人,一人心系天下,而另一人则志在江湖。
秦文景在创立离宗后,便化名无念,潜心习武。
可再怎么江湖天下两两想忘,毕竟同脉而生。文景在乱世中见苍生百姓因战乱而民不聊生,流离失所,愈发为自己躲避在无念山,靠兄长庇护得一方安宁而感到难以心安。
适逢阙谷关一役,文景得知兄长守关艰难,遂带领弟子前往支援。
文景在武功上的造诣颇深,尤其是自创的离心剑法,轻逸缥缈,变幻无踪,制敌与无形。只是过于凌厉,遇人不留余地。
阙谷关一役前,文景受人设计,被敌阵迷惑,以离心剑误杀弟子数十人,最后在兄长的拼死营救下,才脱离险境。
文雍皇帝也因此深受重伤。
得到消息的北齐却趁机突袭阙谷关,文雍皇帝不顾自身伤重,坚持亲自带兵出征。虽然历经四天四夜惨绝人寰的艰苦战役,南秦最终将北齐蛮族赶出了阙谷关外,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十万南秦将士埋骨昆仑山下,文雍皇帝也因伤势过重,落下终生残疾。
经历过真正战争的残酷,原本潜心习武的文景心中百味杂陈。
为兄弟之情,为将士之义,也为天下苍生不再承受如此战乱,文景终以素玉为凭,立誓倾离宗之力助秦氏文雍平四海,定天下,世代不变。
离心剑也从此被抹去锋芒,祭奠死于剑下的同门亡魂。
数十年后,南秦文雍皇帝最终平定了南疆大小番邦,并与北齐划界而治,天下获得了久违的和平。而其却因征战年年,损耗过度,不久便与世长辞。
秦文景在阙谷关一役后回到了无念山,建执玉、执书、执武、执律四阁,涉农经商、集书纳言、授业传术,始终不忘当年之约,却至死未见素玉,叹为一生憾事。
继任宗主以此为志,守护离宗,等待持玉之人的出现。
而素玉,却再也没有出现在秦氏后人的手中……
而如今,在距先祖立誓之后的三百年,素玉竟然现世,是这南秦的天下平静太久,终将风谲云诡,波涛再起了吗……
见师兄有些神游,明聿轻咳一声。明炽丝毫不为自己的晃神尴尬,眯起眼笑了笑,道。
“秦公子似乎对离宗很是了解。无念山繁衍了三百多年,虽在外界看来不问世事,沉没于江湖,但百年宗派,延续至今总是不易……”
明炽拂了拂灰色外袍上的落雪,不急不慢的为小火炉添了碳,话锋一转。
“至于平四海、定天下,先祖的愿望已然实现,南秦自文雍皇帝以来,可以算得上是国泰民安,秦公子又何必打破这天下的平衡,做这弄潮之人呢?”
说完抬起头,一改之前的平和,眼中凌厉之光直射向面前的锦衣男子。
男子在这凌厉的注视之下,也不心慌,也不辩解,只是如明炽一样,也拂了拂月白色锦衣上的落雪。
反倒是一边的执律阁主明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有些意外的瞥了眼师兄。
就算对面坐的只是秦家公子,只是未满双十的少年,可也毕竟是先祖所立誓追随的秦氏文雍皇帝后代,未来还很有可能是离宗誓死效力之主,师兄为何一再刁难?
如此,实在不像师兄的风格。
许久,锦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戏谑的瞟了眼明聿,又将目光移到离宗宗主明炽的脸上。
“宗主或是许久未离开过无念山了,朝堂积垢,百废不兴,如何算是国泰?天下两分,外虏眈眈,如何算是民安?宗主是想等到阙谷关再埋十万衷魂时,再来平四海定天下吗?”
听得男子如此一番话,明炽面色一凛,平静了多年的心中又波澜再起,眼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秦四公子知道自己此番话重了,尤其对面前深浅莫测的离宗之主。
可泱泱山河,能者逐之,自己想握住的并不仅仅是这南秦腐朽凋弊的基业,还有那那苍辽远阔的万里江山。
南秦先祖留下的离宗一脉,如果倾心归附,会是最好的助力,若是犹豫不定,反为他人所用,自己倒不在乎将其毁去。
见锦衣男子浮起的杀意,明炽闭了闭眼,悠悠叹了口气,“秦公子不必如此,素玉既出,先祖的遗愿,我辈定会遵循。”
又看了眼山下笼罩在风雪中的四阁,缓缓道:“只是公子所求艰险万分,怕会成为我无念山的一场浩劫啊……,”
“宗主多虑了,秦氏与离宗本是一家,自是不会毁掉无念山的百年基业。”
秦四公子见明炽如此态度,也诚心说到。毕竟离宗繁衍百年不易,自己也只是寻一方助力,没打算真拖离宗入这乱世纷争。
“唉,罢了,吾辈老矣,未来,该是你们的天下了……”
明炽摇了摇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浮起一片疲惫,使着劲撑着膝盖站起身,单薄苍老的身形在松月台凛冽的寒风下似摇摇欲坠。
“宗主谦虚了,离心剑尚未出鞘,宗主谈何老字?”
秦四公子微微一笑,敛起一地芳华。
闻言,正欲离去的明炽转过头,眼底一片清明,“明聿,你为秦公子讲讲宗内之事吧,一切谨从秦公子吩咐,我年纪大了,今天起的太早,要再去睡会。”
说罢,便扭过头,自顾自的下了松月台。
“多谢宗主。”
秦四也不在乎明炽将他这个未来的少主扔给一个阁主,反倒对离宗的这个宗主起了兴致。
起的太早——是怪自己耽误了他睡觉吗?耽误他睡觉,又抢了他的离宗,难不成刚才的百般试探只是在泄愤而已?
话语间却又让自己起了恻隐之心。能坐上离宗宗主之位,明炽也不简单啊,只是不知传说中的离心剑,到底厉害到什么样的程度……
踏雪而来,载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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