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畅是真不知道才问的,耿定向却以为颜畅这是考自己,不禁笑道,“本官可是进士出身,岂会不知?八股分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几个部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破题……”
耿定向话未说完,颜畅却是打断,“那书院教的是什么?”
说话被打断,耿定向却是不恼,“自然是四书五经。”
颜畅:“那就奇怪了,考的是八股文,为什么不教八股文,反而教四书五经?”
耿定向皱眉,“考题皆是四书五经原文,不读四书五经,如何明白其中道理?不明道理,如何破题?”
“道理是圣人们悟的,普通人只要知道怎么做文章就好,何必知道其中道理。”
先前被抬出去一个,如今屋内只有十一人,此话一出,除却颜畅、耿定向,包括秦院长在内的其他九人全都站了起来。
又一个老头指着颜畅,义愤填膺道,“督学大人,您可听到了!这种人怎么能留在崇正书院!这般忤逆,孔圣人泉下有知,就该降下一道天雷把他劈了!”
耿定向一言不发,只端起茶慢慢呷了一口,显然在等颜畅说话。
颜畅见状,先是慢慢环视众人。旋即缓缓站起,走到那老头跟前,一手拍了拍老头的背,一边道,“都是成年人,怎么还说这么幼稚的话?”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哗然。
这老头名为黎子明,论年纪,恐怕给颜畅做爷爷都够岁数了,却被颜畅当孙子哄,更是气得浑身哆嗦,“你、你、你……”
一个‘你’字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孔圣人泉下有知?一道天雷把我劈了?”颜畅一笑,又是拍了拍黎子明的背,“您顺着点气,这雷,有人说它好,有人说它坏,总而言之,是老天发怒。可说到底,谁见过雷劈死了豺狼虎豹?”
“你见过?你见过?还是你见过?”颜畅环顾众人,挨个问了一遍,旋即看了看屋外,“它只会劈牛羊,不会劈坏人。指着老天爷惩恶扬善?指着老天爷劈了我?您老不是没睡醒吧?”
耿定向看似云淡风轻,心底却是微热,“不教四书五经,该教什么?”
“自然是怎么做八股文章了。”耿定向脸上没有责怪的意思,颜畅便大胆说了出来,“乡试考什么,咱们就做什么。至于那些道理,人人心里有杆秤,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大家都知道,太高深的道理,不是咱们该论的。”
“大人!”八个书院先生齐齐跪倒,“颜畅大逆不道,您就不说句话吗?”
耿定向缓缓站了起来,踱到屋央,看向屋外的蓝天,缓缓道:
“嘉靖一十六年,御史游居敬上疏斥责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倡其邪学,广收无赖,私创书院’,请求陛下戒谕以正人心。陛下虽安抚湛若水,却也令所司毁湛若水所创书院;该年四月,陛下下令罢各处私创书院。
嘉靖一十七年,吏部尚书许讚,以‘官学不修,多建书院,聚生徒,供亿科扰,耗财扰民’为借口,上奏陛下。陛下即命内外严加禁约,毁天下书院。”
耿定向声音很平静。
可耿定向的声音越是平静,跪下的八个先生就越是惊心。
“圣人道理的确要悟,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悟,本官悟不了,你们悟不了,那些学子更悟不了。悟不了,没问题;可如果悟歪了、悟错了,那就是歪风、就是邪说!本官……不是湛若水。本官创建崇正书院,不为出王阳明、湛若水那样的圣人,只想为朝廷多出几个人才。”
耿定向回头,看向跪在身后的八个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见无人回答,耿定向看向颜畅,“如今已近五月,距离秋闱不过百日,你可有把握,让崇正书院出几个举人?”
在颜畅看来,科举不就和后世的应试教育一样嘛,只是说了些自己以为再正常不过的话。哪里想到这些老先生会有这种反应,更没想到耿定向会说刚才那些话,看来……古往今来的领导的都一样,大道理一堆。
不过,耿定向既然问了,颜畅只哈哈一笑,“百日?够了!不如先搞个百日誓师大会,激励激励士气?”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