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全义沉吟半晌,才说道:“当着明人不能说暗话,家母生性谨慎,对马毬局一事并未首肯。其实现在请窦公来太原,实在是莽撞了,可是聂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窦乂不动声色的问道:“有何苦衷呐?”
聂全义坦诚的说道:“麻烦在我的三弟全仁,他性子最随家母,谨慎再谨慎,对毬局一事并不赞成。
家母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法,不过我私下揣摩,似乎家母越来越倾向三郎。所以,我不得不与窦公一晤,早定大计,才能说服母亲大人,扭转她老人家的心意。”
窦乂微微一笑,说道:“郎君直言不讳,倒让老夫有些意外。可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聂记家大业大,为何一定要插手毬局生意呐?”
聂全义微微一皱眉,缓缓说道:“因为太原毬局是聂记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聂记撒手不干,必然落到别人手里。如此不出10年,太原毬局鼎盛之时,也就是聂记衰落之时。”
这下连窦乂都紧张起来,他再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聂记少东竟然说出这种话,他诧异的问道:“郎君何出此言啊?”
聂全义看着窦乂,灯火之中,这位名闻天下的豪商满脸紧张,似乎并不是城府很深的角色,这让他微微有些奇怪。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窦公没有做过柜坊生意,大约没有这个体会,聂某自幼在账房学徒,深知柜坊的性命所在,就是信用。
谁的钱财都是血汗来的,为何愿意托付给不相干的人?就是因为柜坊值得信任,可以以性命相托。一旦柜坊丧失了人心,群起挤兑,多少财帛也经不住。”
窦乂点点头,说道:“却是如此,窦某虽说是外行,但道理不差。若是长安毬局营私舞弊,操纵胜败,那么必然失了人心,窦家店毬场也就无法维持下去。可是。。。这有和太原毬局有何关联呐?”
聂全义说道:“没有人会把钱财存在一家东市布庄,为何呐?因为你经不起任何风险,稍有困顿,立时倒账,信托钱财也就只能损失。即便把布庄告官,以法严惩,存户的损失也要不回来了。
经营柜坊,首先就要财雄势大,经得起风浪,不管战乱饥荒,百业萧条,我柜坊依然岿然不动,这才是真正的信用。
可别人进不得柜坊账房,如何得知你有气力呐?那就看你的产业好了。
所以我聂记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大最强。比如经营酒楼,就要做潇湘馆,若是萧家馄饨,谁敢信你?若经营田庄,我聂记就要把秀容县大半田地掌控在手。若是经营商队,我聂记就要掌控整个河东商路。”
窦乂大指一伸,赞道:“世家子弟,果然见识不凡。所以聂记不惜重金,结交权贵,这也是信用。”
聂全义点头道:“正是,这是无形的信用,看不见摸不着,却最抓人心。家母当年,雄才大略,这些都是大人教诲。
可是这些年,家母年齿渐长,精力不济,心气也衰减了,只想着保住家门,不愿冒任何风险,这不是聂记长盛不衰之道。
比如最近,沙陀儿王嗣昭来到太原,寻求与我聂记联手,将商路一直延伸到塞下。这是何等良机,若是通商总局建立,我聂记信用必然更强。可是母亲大人患得患失,百般刁难,担心风险,只是不允,令人丧气。
太原是大石北都,人口百万,不下长安,百姓醉心马毬,也与长安一般无二。我不知长安毬局岁入多少,但一定是不下千万的大生意。
若我聂记不做,长安毬局就会落到他人手中,百姓谁还敢相信我聂记的财力?我聂记的信用,还能冠绝太原么?”
窦乂皱着眉头,轻抚着唇上字胡,沉吟着说道:“既然这些都是令堂教诲,那么老夫人没有不懂的道理,可是为何拿不定主意呐?老夫人在担忧什么呐?”
聂全义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毬局开支浩大,头绪繁多,尤其是毬队有太多权贵势力,稍一不慎,就会全局败坏,家母难以决断。”
正在这时,花奴已经烹好了一盏茶,双手呈到窦乂面前。长安豪商接过茶盏,有意无意的碰到花奴柔弱无骨的玉手,花奴嫣然一笑,躬身退下,继续烹制第二盏茶。
窦乂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果真茶香与众不同,他默默品尝着,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可为何郎君自信满满呐?你就不怕因为毬局颓败,聂记信用毁于一旦,几代人的心血付之东流么?”
聂全义说道:“就如同人有重症,迁延不治,那就是等死,若下虎狼之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聂记看起来强壮,其实早已有了隐疾,哪里是谨小慎微的时候,三郎若执掌聂记,这条大船必在风浪中覆没。
不过聂某也不是莽撞毛躁之人,这就是在下请长安襄助的原因。窦公惊才绝艳,一手独创长安毬局,于无声处,掘出了一座惊天金矿。这其中经过了多少风浪,这些阅历,就是太原毬局的规避风险的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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