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从水甑中打了水,倾在茶炉之中,里面的茶末和调料已经放好,待打满了水,就阖上炉盖,蹲在茶灶上。
干完了这活计,他才说道:“那女子是塞外鞑靼部之人,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葫芦娘忍不住又笑起来,说道:“为一个蛮女拒绝聂家小娘,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茶炉中渐渐发出烧水的声音,有水汽从炉嘴中冒出,渐渐弥漫了书案。嗣昭看着水汽,平静的说道:“人的情义,你不懂。”
葫芦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正是因为我不懂,所以刚才我改了主意,我不杀你,我倒要看看此事如何了局。”
嗣昭说道:“你的契约不是保护聂小娘么?”
葫芦娘说道:“杀了你,聂小娘就没有了危险,契约也就完成了。”
嗣昭微微一笑,说道:“杀我,点青郎得罪的人可就多了,等于是替聂记扛下所有怨愤。你有那么傻么?你不会的,你是来保护我的吧。”
葫芦娘摇头道:“沙陀郎君不需要点青郎保护,我只是忽然想看看你,我也。。。不知道为何。”
嗣昭心里一动,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东市萧家馄饨,那时的你,和一群乞儿在一起。你知道城西大道边,有一个乞儿中的真佛么?”
葫芦娘嘴一撇,不屑的说道:“什么真佛,那就是个幽王党,名贺玄景,孟州来的骗子。”
停了一下,她继续说道:“不过在萧家馄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是个幽王党,要哄骗沙陀王邸的管事。你那时一身吐谷浑短袍,模样十分可笑,再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沙陀郎君,短短几天时间,在太原做下不少大事。”
嗣昭沉吟良久,说道:“我想见见这个孟州贺玄景,可是不凑巧,前几天因为一个小误会,闹的很不愉快,你能做个中人,替我带个信么?”
葫芦娘大笑道:“亏你说的出口,让点青郎给你做信使,用我可不便宜。”
嗣昭说道:“你尽管开价就是,王某绝不还价。”
葫芦娘忽然一笑,娇声说道:“我开的价钱是:请我到东市萧家吃碗馄饨。”
嗣昭再无平静之态,竟然张大了口,半天没有说出话。知道茶水滚沸,茶炉盖在蒸汽推动下乒乒作响,他才反应过来,阖了茶灶风口,沸腾的茶炉渐渐安静下来。
嗣昭连忙把茶水倾在茶碗中,从比莉中取出一柄茶筅,开始点茶,良久心情才恢复,这才说道:“想不到点青郎的价钱,也有便宜的时候。”
葫芦娘微笑道:“这趟活计不是拼命,又是沙陀郎君所托,就是点青郎也不敢高价勒索。”
嗣昭一边用茶筅搅动茶汤,一边说道:“看来,就算是点青郎,也认为我沙陀必然立足太原,不然如何会向我示好?”
葫芦娘淡淡说道:“我是在向沙陀党示好,你愿为太原市井小民拼搏,从我本心来说,我愿意你成事,也为潇湘馆南楼之事遗憾。”
终于,一碗茶调好了,碧绿的茶汤,泛着雪白的泡沫。嗣昭双手捧着茶盏,奉到葫芦娘面前,葫芦娘双手接过茶盏,赞了一声:“好茶。”
嗣昭开始调第二盏茶,一边说道:“也许点青郎会失望了,我拒绝了聂记提亲,也就意味着两藩通商成了泡影。
除非像几十年前,你们点青郎和聂记那场城内战争一样,杀个你死我活。可是当年你们两败俱伤,这次我沙陀就一定能以武力压服聂记么?我可看不出这可能。”
葫芦娘双手捧着茶碗,轻啜了一口茶汤,惬意的品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相信你,沙陀郎君的智勇非同常人,你一定会走出困局,找到与聂记的联盟之路。。。不然,你让我给贺玄景传话做什么?”
嗣昭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倒是信心满满,我可没有。”
葫芦娘忽然抬起头,看着嗣昭的目光也锐利起来,她坚定的说道:“你有信心,不然你绝不敢无来由的。。。就让我在你5步之内吃茶。”
第二碗茶调好了,嗣昭捧着茶碗饮了一口,低声说道:“是啊,我忽然有了办法,但这主意并不高明,也许将来我会后悔。”
葫芦娘看着嗣昭,柔声说道:“去做吧,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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