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会议散去,刘洎返回中书省官廨坐了一会儿,对刚刚会议之进程展开复盘,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错误。
陛下对房俊确实甚为忌惮,但与此同时,却也无比信任,不仅是信任房俊对皇帝、对国家之忠诚,更信任其能力,河西局势不稳、西域战争在即,这个时候放眼朝野,只有房俊能够前往西域主持大局。
就连李勣也不行,其能力自然足够,但是放任河西、西域将近十万大军操于其手,陛下如何安寝?
陛下性格柔弱、优柔寡断,但记性却不差,不会忘了当初长安兵变之时李勣拥兵自重、作壁观,坐视他这个皇帝自生自灭……
所以无论他怎样诋毁房俊、证据又是如何确凿,陛下都不可能予以理会。
而陛下不理会,错便在他这个中书令身,直接导致其余大臣群起而攻之,试图将他掀翻在地,进而执掌中书省,鸠占鹊巢……
糊涂啊!
刘洎抹了一把脸,不敢继续观望,以免失去先机,赶紧收拾一番出了官廨,前往御书房见驾。
……
“二郎既非奸佞,朕亦非是昏君,中书令言语随意、思虑欠妥,岂非授人以柄?这种事往后还当予以杜绝,朕可不愿见到朝野下对中书令群起而弹劾。”
李承乾召见刘洎,一见面便训了一通。
刘洎觉得委屈,便解释了一句:“微臣非是诋毁陛下声威,实在是越国公过分,总是对微臣施以人身攻击,微臣若是不予反击,长此以往威望何存呢?不过确实是微臣言语不慎,甘愿领罪。”
李承乾摆摆手,道:“倒也不必在意,只是房俊赶赴河西、辗转西域,忝任弓月道行军大总管,重任在肩、不容有失,你坐镇中枢,切不可以私人之恩怨坏了军国大事,无论兵员调遣、粮秣运输、军械补给,都要做到万无一失。”
刘洎心中一凛,忙道:“陛下放心,微臣与越国公虽然素有罅隙,也不过是理念不合而已,并无私人恩怨。更何况此刻局势危急,岂能因私废公?定会居中调度,确保后勤无忧。”
至于坐视房俊战败、使其战后遭受清算,却是想都没想过。
一则房俊之能力早已得到公认,被称为“贞观勋臣”之下第一人,精通火器战略、百战百胜,岂能认为吐蕃人亦或大食人能够战而胜之?
再则,无论河西、西域,都是帝国最为重要的战略区域,一旦出现闪失整个帝国根基都将遭受震荡,到那时不仅仅是房俊的罪责,亦是他这个中书令的失职。
损人而不利己之事,傻子都不会做。
李承乾点点头,吩咐道:“赶紧颁布诏令吧,将卢国公从河西调回,警备京畿。”
刘洎心中一动,明白陛下这是打算趁着房俊不在长安,将程咬金调回取代其地位,同时镇压左右金吾卫……
“陛下放心,微臣回去便办妥。”
“嗯,若是无事,爱卿马去办吧。”
“喏。”
待到刘洎离开,李承乾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随手将桌案那份奏疏拿起来,展开又看了一遍。
“不历州县、不拟台省”……
历经今日政事堂之交锋,这句话的含金量再度攀升。
刘洎其人之能力无需怀疑,否则太宗皇帝何以东征高句丽亦要将其待在身边充当侍御史,且照顾起居?
可有些事情非是天资出众便能办的更好,未有亲身之经历,难以了解其中之真谛。
若非从未下沉地方、治理州县,积攒经验,何至于在政事堂一再犯错,不仅被军方打击威信,甚至还要遭受文官同僚之背刺?
说到底,未有显赫之政绩,难以服众。
但现在他需要刘洎这样一个服从性极高的中书令,以此通过刘洎来掌握文官系统,所以这份奏疏只能暂且束之高阁,待到将来威望提升、局势缓和,再将其拿出来予以实施。
再好的政令,也要因地制宜、符合局势,否则一味予以推行,反倒容易办成坏事。
仁和三年,十月。
此时的河西早已入秋,但白日里烈阳当空、炎热难耐,夜晚则气温骤降、好似初冬,昼夜温差如此之大,且秋日雨水稀少,使得几乎种满河西的棉花获得了大丰收。
程咬金负手走在河边堤岸之,手里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程处默牵着战马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河岸下今春开垦的荒地里,一望无垠的棉花正在收割,无以计数的百姓正在田地之中忙碌劳作,一车又一车的棉花从田中运出,在地头便有“东大唐商号”的伙计过称、付钱……
虽然铜钱尚未入袋,需要回去长安之后去“皇家银行”兑取,但程咬金心情极佳,因为迟迟未能得到长安调令的郁闷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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