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被分开了。”
“被谁分开的呢?”
“天帝。”
“天帝是谁?比陛下还大吗?”
“嗯,还大。”
“真的?”
“真的。”
“你没骗我?”
“没有。”
“可是…”
“可是什么?”
“他们都不懂水性吗?隔着银河,游过去不就好了。”
她歪头望天,他低头抚额。
“我说过,银河,并不是河。”
“那,在诗里面,怎么说是河呢?”
“那只是,打个比方。”
“哦,那,到底我该信哪个呢?”
她忽有些摇摆不定,他蹙眉,理直气壮。
“自是,信我说的。”
“你是谁?”
“我娘,唤我阿生,你呢?”
“我爹叫我二丫。”
“这名字…”
简直粗鄙不堪,哪里上得了宫牌?
他蹙眉,这傻丫头,竟敢诓他,哼。
“如今,我叫佛莲。”
低头摆弄着襟前小小宫铃,她并未瞧见他眼中神情。
“入宫前,我娘在庙里替我求了名字,佛前莲花,佑我在此平平安安。”
“佛莲,我记下了。”
夜色渐稀,东方既白,承风殿偏居东侧之东,与宫墙相隔只一道永巷,日日清晨,总有宫铃伴着水车轱辘碾过之声,悠悠荡荡。
宫门陈旧,朱漆斑驳,匾额高悬,蒙尘日久,戍守在外的羽林卫换防在即,一赭衣内侍冠服整齐神色焦灼,仰头踮脚沿宫道望向西南,终见得一人着绀青色常服,迎着晨曦微光缓步而来。
“殿下,您可回来了。”
匆忙几步迎上前去,方庆云悄悄抹了一把额上冷汗。
“赵侍卫还有一刻就要换班,若是您再不回来,他怕是要挨杖刑。”
“已经,这么晚了吗?”
身子一顿,顾念生蹙眉,原本闭着的双眼似乎想要睁开,衣袖的一角已被人轻轻扯了扯。
“殿下,这里…”
“哦。”
骤然回神,他脚步不停,无需指引,一路行来,亦半点无碍。
“我走得慢,误了时间,庆云,随我进来。”
“是。”
身后宫门紧闭,隐有落锁之声,顾念生缓缓睁眼,日光熹微,好过入夜之后那一片漆黑。
眼前宫室陈旧,年久失修,虽不至于断壁残垣,却冷冷清清无甚人气,他蹙眉,未再多看一眼。
“去书房,伺候笔墨。”
“是。”
画纸铺就,执笔在手,挥毫泼墨,他胸中未有成竹。
墨色浓淡两相宜,入画深浅未可知。
夏日炎炎,承风殿分不到冰,哪怕晨间,已有些闷热难耐,书房之内亦如此。
方庆云立在一侧,一手打扇,一手备好擦汗的帕子,奈何今日却派不上用场。
十一殿下好兴致,夜游整晚,不思休息,不进早膳,偏来作画,额间汗落亦不在意,不过拿衣袖随手一抹。
这还是他那个在外冷漠少言,处处谨慎持重,行止绝无半点错处的主子吗?
想着想着,这一厢有人已停笔,方庆云低头细看,那画中人宫娥打扮,身量小巧,墨发高束,手拈银铃,眉目却是一片空白。
蹙眉沉思,顾念生横笔在手,墨色饱满,距他唇边不过分毫之距。
下一刻,这点距离,就没了。
口中味道苦涩,他愣住,庆云捂了眼睛。
“殿下,我去打水。”
“等等。”
抬袖随意一抹,庆云眉稍抽了一抽,悄悄溜去井边,顾念生半张脸已乌黑一片,却是毫无所觉,只在心里懊恼。
他怎么就没想起来亲手掐一掐那傻丫头的小脸?
被她一问接一问缠磨半夜,他只知她个子小,竟连她胖瘦都不知,当真窝囊。
佛莲,佛莲,他记下了,她且等着。
“阿嚏,阿嚏,阿嚏。”
“让你跑你不跑,在外疯到四更才回,生了风寒,活该。”
“我身子好着呢。”
揉了揉鼻子,再摸过额头,佛莲蹙眉,随即展颜。
“约莫是娘在念叨我呢。”
“还做美梦呢,快干活。”
眼角余光里,秀芳殿掌事姑姑远远而来,冬凌按下近旁人高高抬着不知深浅的脑袋,手中抹布摆弄得越发勤快。
“姑姑,安好。”
“请姑姑安。”
那身着一袭水色流云缎宫装女子一路前行,沿路自有人问安,偏殿角落清洗地板的两个小宫娥低调再低调,还是没能逃过她的注意。
“见过姑姑。”
“见过,姑姑。”
“冬凌,佛莲。”
“是。”
“是。”
“你二人入宫已有些时日,规矩已有模样,自明日起,冬凌入花房做事,佛莲,入承风殿,为下等宫娥。”
心中陡然一惊,冬凌眼睛睁得老大,险些喊出来,却是强行压下,低头道:“是。”
佛莲似无所觉,跟着应了一声,漫不经心。
待得偏殿再度安静下来,冬凌已是跌坐在地,脸色苍白,似是大祸临头,佛莲眼中仍旧懵懵懂懂。
“你怎么了,早起吃得不够吗?”
“佛莲,你可知那承风殿是个什么地方?”
“能是什么地方,宫城之内不尽是贵人居所,有什么两样?”
佛莲不解,冬凌摇头,浑身都有些哆嗦。
“那里住的,虽是贵人,亦是鬼子,我听说,那位十一殿下诞于中元鬼节,是容淑妃死后所生,天生瞳色有异,命中带煞,主祸乱,克亲近之人。你这傻子去了,怕不是要把命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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