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阳春三月。
南国之地,小桥流水,百姓人家。
正午将至,落英镇内,浣溪河畔,炊烟袅袅,饭香四溢,却总有孩童贪玩不愿归家,当然,也有人停步逗留是为了旁的。
“小姐,小姐,快看快看,那里有个呆子。”
“哦?在哪里?”
“就在那里,在树旁边。”
镇口古道,有马车缓缓经过,车帘从里面被掀开道缝,躲在后面悄悄窥探的两人,衣衫一粉一红,皆是孩童模样。
“小姐,你瞧,午间日头毒辣,他却不知在树下乘凉,非要在太阳底下晒着,不是呆子是什么?”
粉衣小童掩面轻笑,手指落处一名布衣少年席地而坐,手中捧着不知什么书,看得入神,丝毫不觉烈日当空,额间汗水滚落。
她口中的小姐点了点头,面上稚气未脱,却已见风华,一双眸子望向那少年手中的书,唇边也有一丝上扬的弧度。
“当真,是个呆子。”
这一笑,初露倾城,晃得身旁的人一愣,她却并未在意,只对着窗外吩咐道。
“言轻,停一停。”
“是,小姐。”
驾车的年轻人自是照办,惊得粉衣小童匆忙回神。
“小姐,你…”
“夏荷,等着,我去去就回。”
言语间,马车停稳,那一袭红衣翩然而去。
晴日无云,阳光灼烈。
值此时刻,书册之上的墨香气息微微蒸腾,字迹亦是清晰无比,极易辨认,顾念生双眼微眯,有些生疼,他却不想停下。
怎奈天公似是有心不愿作美,竟不知从何处寻来丝浮云,不偏不倚,恰恰停在他头顶。
顾不得抬头,朝一旁挪了挪,那云彩便跟着他挪了挪,轻轻蹙眉,他又挪了挪,那云彩不离不弃,也挪了挪。
轻轻叹息,他揉揉眼睛,抬头看去,哪知头顶不见淡云蔽日,却见一方薄纱轻柔,后面隐着张生人面孔,有些朦胧,瞧不真切。
不待他询问,来人先一步开口,声音轻柔动听,落在耳中,若流水滑过溪间卵石。
“有心苦读是好,只是,当心伤了眼睛。”
“我,没关系的。”
呆呆愣愣已做习惯,落英书塾内的顾书呆,这一番表现不负此名,惹得近旁的人再是一笑。
“自是有关系,若把眼睛累坏了,将来却有谁替你看书来?”
“这,在理。”
女孩子的话娇嗔稚气,却又理直气壮,露出的一截皓腕之上,一串玲珑红豆,鲜艳夺目,忽地,有两句诗开始在他心里来来回回晃个不停。
一曰,美人如花隔云端。
又曰,玲珑骰子安红豆。
晃着晃着,顾念生脸色有些微红,待得回神,那云端美人已杳无踪影,唯有一方素色丝帕不知何时悄然落于怀中,一角之上,红丝勾着两个小字:佛莲。
佛莲,好名字。
愣了许久,顾念生仔细折起丝帕放入怀中,日光依旧,书册之上字迹清晰,此刻,却再入不了他的心。
转而起身,顺来路而回,沿河巷的家中,他母亲顾四娘已早早做好午饭,只等他回来。
父亲早逝,亲族凋零,寡母浣衣纺纱,辛苦抚养他长大,他能做的唯有读书上进,来日考取功名,以报亲恩,哪怕被同窗称作书呆子,哪怕因为日夜苦读早早熬坏了眼睛。
“阿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好。”
朝儿子碗中再添了些菜,顾四娘看着他身上有些破旧的灰色布衣。
“镇上新进搬来个大户人家,姓陆,颇有些财势,哪怕浣洗衣物,工钱也给得比别家多一倍,有了这份工,家中也会宽裕些,到时,我寻街上的李裁缝为你裁件新衣,可好?”
“不用了。”
摇了摇头,顾念生笑着。
“这件衣服是阿娘亲手缝的,我穿惯了,不想换。”
说着,他放下碗筷。
“阿娘,我已吃饱了,先生今日讲的书有意思,我想趁着日头好,再多看几遍。”
“也好。”
转身离开,顾念生寻了院中一角坐下,自怀中取了书册,匆匆翻开,继续苦读,浑不觉一方丝帕悄然落下,在他脚边染了尘土,无人问津。
三日后,落英书塾。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原本好好打着盹,被无端吵醒,李承贤转身埋怨。
“顾书呆,你又在念什么经?”
“诗经。”
“哼,无趣。”
座位远远在靠窗一侧,寡言少语不合群,顾念生在同窗眼中,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而那位新进入书塾的陆家小公子陆连,就不相同了。
碰了软钉子,李承贤撇撇嘴,转而靠近另一侧书案前坐着的红衣小公子,热络得很。
“陆公子,这人无聊得紧。”
“错,你比他无聊。”
眼睛也不抬一下,红衣小公子将手中握着得书卷再翻一页。
“顾兄,这周南关雎,有趣得很。”
“陆兄,说的是。”
邻座之人的皓腕趁着那一串殷红愈发鲜艳,顾念生双眼微眯,看得有些出神,口中木楞楞念着。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窈窕淑女,君子求之。”
唇角微弯,陆连笑靥微红,这人当真,是个呆子。
“小…哦不,公子,别理他,先尝尝这个。”
怀中忽有人递上个油纸包,热乎乎,香喷喷,正是陈记的绿豆糕,陆连回头,恰瞧见夏荷在背后眨眼,正想取一块往嘴里送,忽听得课室之内骤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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