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针正与翠螺在柜台说话,白府派一小厮过来,手里提着些进补的吃食,讲是白先生的意思,叫白华和石心一并去看望江师傅。
原先在正堂里抽线的白华寻声望过去,只见翠螺已笑语相迎道,“一路劳累,快进来喝水。”
云针白一眼翠螺,扬嘴笑她,翠螺并未在意云针那边,只接过来送至白华处,石心在东厢里闻了声便出来道,“白先生费心。”那小厮笑笑便道,“两份都不是一样的,白先生讲各自拿去,怎样都好。”话毕这有才看一眼云针,也不喝水要告辞去了。
江师傅的女儿刚给煎药服过了,正在院子里倒药渣,寻声望过去,只见白华随着石心正进了大门。那妇人便把药罐子搁在一旁迎上来请进正堂,“来就来还带东西做什么。”
石心猫腰进去,道,“师傅近来身子可爽快些?”那妇人也不再前行,低语神伤道,“左不过就是这个月份的事了,他平日里要强,又不言语,这不查出来就是晚期么,凭什么大罗神仙都不管用!”
石心叹气,看一眼白华便随着那妇人进了东厢。江师傅身下垫了两个织锦缎青花枕头,半躺半坐在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上。因近日来茶饭不思,这便更瘦削些,颧骨愈发凸出,眼神迷离倒是十分可怜,又因是肝上的病,腹水鼓撑着肚皮,看得叫人难受。江师傅瞧一眼两人,费力坐正呵斥道,“手头的活计都做好了,跑这里来做什么!”
石心过去扶着师傅道,“都做好了,等着您回去查验。”
“如此正好。”那江师傅听了颜色这才缓和一些。再道一番“鞋要合脚,衣要合体……”不料只道一句,这便便喘着粗气,疲累尽显。
白华沉默片刻,这才冷脸接道,“拼接缝合若天衣而无缝隙。”他虽语气平淡,眼眶却已泛红,硬撑着眼泪一样,叫人难受。江师傅看着白华,眼神无辜地像个孩子,他曾经引以为傲并信奉为神的那些句子,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口了。只听着自己的徒弟讲得娴熟平稳,如同自己刚做学徒时初闻一样,自己跪在走线裁缝铺的大堂里,就跪在那《钟馗捉鬼图》的下面,听师傅讲“走线裁缝,做得是布帛绫罗,成得是神韵底气,就得是身体发肤。裁天工以缝造物,七量九算以求一裁!”
无奈最终工成玉杼,机丝巧殊,呈锦过天除,做得是他人嫁衣裳。
自打那次看了江师傅,石心便总郁郁寡欢,旁人问话他也都会回,只是不再去打趣别人。白华拿天宝叔家的事再去烦他时,他也很爽的的就答应下来,跟往常无二。
入了夜,石心早早就等在北镇桥上。星影云飘,月影花摇,心事明了。白华不着急扰他,只管坐过去,看那水静荷摇。
“你在院墙外等我,我去截下那天宝老婆问些话就是。”石心道,这便转身从桥沿上跳下来。
“你又看不见她,又如何问话。”白华回头,仰望着石心发问。
石心语气傲慢道,“所以说,没有小爷我做不了的事。”
白华不去理会石心,只思忖着,“洪熙是枉死,必定居于枉死城,只这枉死城鬼节是不叫探亲的,如此洪熙这孩子肯定是有尘缘未了。那他不去父母那边,单要求着找天宝是为的什么?”白华百思不得其解,转念一想白先生解了封印,这洪熙从白府出来,肯定去了天宝宅子里,这便跟石心讲,“你去天宝姥爷家,见着面还好,若……”“没有第二个可能性。”石心打断白华,扬长而去。
那白华记挂着石心,也火速回了东镇,一路小跑至天宝的宅子。
只不过白华并无石心那飞檐走壁的能力,只得自垒高台。
费了半天劲,白华这才扶到墙上去,骑坐在上面打量一番,院里悄怆无声,只那棵大槐树鼓风而鸣,窸窸窣窣。有蝉忽地叫一声,倏忽飞到院外去了,白华被吓一跳,险些摔了下去。
等平复情绪,正准备跃下去时,竟突然被人一拽,摔进院外的草丛里。
白华压着嗓子吃痛地叫一声,抬头正看见洪熙立在他身边。
那洪熙见是小舅舅,这便笑盈盈道,“我以为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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