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也不当是白华胡诌,起了午觉便吩咐香奴去天宝叔家,因他们家刚刚过了白事,门前尽是黄白纸钱的碎屑,日头正盛,齐刷刷地全倾泻在树梢草丛,耀眼之外,也有丁点米花的意思。
只这门前的绿盛大浓厚着,这米花难免就自卑起来。
香奴穿着白色碎花的长布裙立在那,迟疑顷刻才去敲门三声。香奴仔细辨认里面的声音,犬吠阵阵中隐约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她这才赶紧又敲三声,隔着门询问道,“姥爷在家吗?”
“是谁?”传出一妇人的声音,音色自当是干瘪生硬,香奴听得有些发憷,矜持道,“姥姥,白先生叫我过来。”
大门忽地拉开,那妇人僵着着脸,负阴抱阳道,“他出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去谁家找姥爷?”香奴回礼道。
“谁要管他去哪死,多半是歪在她老娘那边的多。你要在那找不见他,就当他死了就是。”那妇人也不管香奴是否还有话要问,丝毫不留情面,直把门关了。香奴充楞半天,这才悻悻走了。
那妇人刚至天井处,便听老汉在屋里询问来客是谁。
“甭管她是谁,我们就在这块地等着死。”那妇人言辞激愤,又对着那吠着的狗叫嚣到,“咬什么咬,是苦着你么,不知死活的狗畜生。”又骂一些爹妈爷娘的脏话,不可入耳。
“你凭白惹一个畜生,白糟蹋身子。”
“呸。”那妇人啐一口唾沫,近身寻一个榔头,就着那狗的方向扔了过去。那狗便也吓得缩进狗棚,再不出声。
那妇人便站到狗棚处,破口大骂,“白眼的,平时没少给你吃喝,如今连个屁都不会放,就缩进那黑七八糟的窝棚里,你倒干净省事。我可咋过……”叫嚣着就哭起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又哭哭唧唧的念叨什么,只啜泣声太过也听不大出来。天宝叔只管躺在床上,八口瞪眼,死透了一样,充耳不闻。
也不知过多少时刻,日头也不甚太烈,那妇人啜泣声在发呆里悄声停止。收拾收拾行头,又去倒一瓢冷水,把脸洗了才进屋。坐过去天宝那边才道,“白先生家香奴过来,要找你。”
“找我做什么?”天宝躺着,也不去看一眼那妇人。
“我没问,她也没说,扭头就走了。”妇人言语平和,活脱脱是换了一个人。
天宝长叹一口气,这才从床上起来,“我去白府看一眼,左右还得靠着白先生积福。”
“问问我妹妹的脚,看她还疼着么?”
“你一起过去,陪妹妹唠唠也能解闷。”
“我这哪还有心思出去,只盼着早死了好,也不知洪熙在那边过得咋样,想不想奶奶。”眼瞅着这妇人眼角含泪,又要哭上一会,天宝索性不再问她,径直出去。
日头不烈,天宝却仍觉得眼晕,东摇西晃着朝白府去了。
且说香奴去回白先生时,桔梗正从外婆房里出来,两人对眼,香奴问奶奶安。桔梗这才笑问,“姑娘找先生有急事,我且回女萝那里等几个时辰?”
“不妨事,我只跟先生回一事,耽误不了时间,半杯茶的功夫,奶奶进去吧。”
桔梗笑盈盈去牵了香奴的手,香奴这才搀着奶奶进了先生房。
“奶奶来了。”香奴刚进门槛便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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