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面的那些话,凌珏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忽而冰凉,又骤然团起了愤愤的火焰,只因面前一整只匣子当中盛放的白色粉末。
“大长公主的意愿。”无影对凌珏是有几分忌惮的,只是这忌惮从不是来源于武力上的谁强谁弱。
秋夜的风向来寒凉,来得萧索又无情,它不似隆冬北风,将一切肃杀天地的凌冽彻骨都盈于表面。
可恰恰就是这样状似无力的秋风,却最能掀起人心中掩藏的最深的伤疤。好一阵酸痛盈于鼻间,瞬间翻涌了上来,凌珏轻轻吸了吸鼻子,不敢让无影瞧了去。
路边这一家小小的酒馆毫不起眼,不仅外表破落,就连门窗也是破旧大半。夜风侵扰下,早已咯吱咯吱地噪音不断。
凌珏移开眼睛,赶忙将那只木匣子盖好盖子,重新装了起来:“还能撑吗?你等着。”
这句话原本也不需要无影的回答,好歹相识一场,大家总是是友非敌。可无影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却不免让凌珏的心空了一下子。
他知道无影的身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嘛,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所以在大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可以少许多无谓的牵绊。
只是,在面对自己生命的时候,还有必要这样子吗?凌珏有些失语,他发觉渐渐地,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看透旁人了:“今天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我凌珏向来不喜欢拖欠。”
丢下这句话的凌珏就起身准备夺门而出,那道依旧冰冷无情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已是虚弱非常:“没救了。珏公子不必费力。”
便是再有称奇的武功傍身又能如何?蚍蜉尚且可以撼树,更别提是被太后派去的人给重重包围了。
行至如今,他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相反还是十分庆幸。庆幸自己还可以拖着一条残躯赶来这里,在死前见到凌珏最后一面:“苏府,我翻遍了就是不见”
经历过再多曾经以为的世态炎凉,也无法对生死麻木,这应该是每一个人心底深处的共性。这时的凌珏背对着无影而立,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深处,荡漾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对母亲来说,这里是一座囚牢。对于她,又何尝不是呢?”
无影敛了视线,自己的一双眼皮已经愈发地沉重,像是挂了沉沉的坠铁。曾经在一寸天地间就可以轻松斗转腾挪,甚至是飞檐走壁的他,如今要勉强撑起这片视线,居然都要用到全身的力气。
嗨他真的有些累了。自小便被人遗弃,成为了门中杀人敛财的工具,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每一环的罪恶,也不是不深恶痛绝。只是有的时候,出生之日起便生活在黑暗当中的人,除了与泥泞污垢相伴,又能有第二条出路吗?
想来,似是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幸而,上天也算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了她,这个给他生命透出了一丝光亮的人。
即便无法撕破沉沉的夜幕,但只有一丝光亮也是弥足珍贵:“离开了,也好。”
眼皮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影缓缓地合上了眼睛。真是,许久没有如此轻松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那个只有刀兵相交的梦里,有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正在负手而立,虽是不苟言语,但眼神却是满满的疼惜与爱怜。师父终于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神色,并且不吝夸赞:“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但你可以做得更好师父对他的赞赏,总是背负着下一句的殷切期待。可殊不知,正是这些殷切期待,也会让他觉得时常喘不过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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