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张纯错过了攒了很久钱,买下的回国机票的航班,陪着语言不通的季暮在医院忙前忙后。
所幸没有大碍,他们后来去了一家中餐厅吃年夜饭。
张纯喝了不少酒,却不让季暮喝,因为他还是未成年。喝到尽兴,酒后都是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他夹着一个汤包说“外国人做的就是不如国内的正宗,在我们家县城里,有一家叫刘记汤包的店非常有名,后来老板直接在北京开了店,生意很火爆。我一直想去吃。”
“实在不能出道,我就回老家做小吃。开业了,我亲自表演。到时候,肯定很多人围观。”
那是季暮唯一一次听到张纯对于未来不能出道所做的假设。那段时间他压力很大,能否留下都变得岌岌可危。他偶然有次透过玻璃,看到张纯跪在地上,用生疏的英文混杂着韩文求公司高层让他留下。
生活单调到与世界彻底脱轨。他们那时拥有的世界,只有脚下20平方的练习室和镜子里面的自己。
不断的练习,评级,看着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像一根一直紧绷的线,稍微松弛就会断掉。
可对于贫苦出生又没有背景,如张纯这般除了唱跳被剥夺了任何生存技能的普通人来说,灾难有时是裹着梦想的外衣降临的。
“季暮,我签了创翼,今天下午去谈合约了。他们高层好像很欣赏我。我终于......要出道了”张纯对季暮说这话的时候兴奋至极,像是破土而出忍不住要舒展枝丫的嫩芽。
那是,张纯对季暮说得最后一句话。
后来他们都太忙了疏于联系,季暮试镜成功了人生的第一部戏《恋白》,张纯则是去了一部古装剧当男N号,所幸戏份很多。
车已经开到了场馆附近,门口摆满了庆祝他出道五周年的横幅。他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停好,走的时候他注意到,车轮上还沾着蓝色矢车菊的花瓣。经过了高速的跋涉,被车轮碾压,被泥污冲刷。它依然跨过了半个城市坚强地存在着。
今天的演出一定会很顺利,休息室准备的时候,季暮心里这么想着。
造型师给他安排了很多衣服,季暮却都拒绝了。
身上那身黑色的西装,是张纯为了感谢回国以后,季暮给他地方住却不肯收钱。他无可奈何,用自己人生第一笔劳务费给季暮买了这件昂贵到让他生活窘迫的衣服。
“让我们请出自己主角——季暮。”
季暮推开了那扇门的刹那,脸上还是那温和地笑容,迎接他的是沸反盈天的尖叫声。
活在当下,褪去桎梏,享受舞台。
季暮站在专属于他的光中,大屏幕里每一帧的镜头都在捕捉他每一个动作细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音乐声响起,所有人屏息缄默,空气在那一瞬间都仿佛静止了。
他跳了张纯编的舞,每一个动作都曾经被他赋予了意义。
脑子却完全是空的,好像还在练习室一样。每天都睡不醒,但跳舞唱歌的时候必须清空自己,保持百分百的清醒。
练了数百上千次的动作,即使在这么多观众为他而来的舞台,却好像跟以前一个人练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每个动作甚至每一秒该有的表情,都变了肌肉记忆融进了他的骨血之中。
他带着耳返只能听到音乐却听不到台下观众的呐喊。因为动作而加速的心跳让他每一根神经都仿佛参与着一场盛大的狂欢。
耳返中音乐暂停的那刻,汹涌的人潮轰鸣着他的耳蜗。
他拉回了意识,笔直地站在众人之前。
“你们欢呼的偶像,其实个沾满鲜血的杀人犯。”
他脑中又响起奇怪的呜咽声,台下观众的一张张面孔变得模糊又清晰下来。
那些人的五官变得不再陌生,变成了父亲刻板而严肃的脸,张纯怯懦却坚定的脸,以及瞿今焉那张精致好看的脸。
父亲和张纯都是静态的黑白色。只有瞿今焉,皱着眉头噘着嫣红的嘴,像回忆那样,生气又骄纵地看着他。
驱散了他周身的死气,看穿了他即将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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