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良从牢里走出来后一个时辰，便是行刑之时了。贺兰敏之被温瑜派人控制在了府里不允许出门。温瑜坚持要同呼延良一起去刑场，呼延良圈着温瑜，将她死死地按在怀里，尽量让她不看这五马分尸的血腥一幕。

周围人的惨叫，由弱至强再弱，直到轰然一声，马的嘶鸣声越来越远，这期间，受刑者呼延禹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让敏之为他收尸吧。”温瑜仰起头，发现此时此刻呼延良的神情也十分阴郁。

他没应允。

“涂匡，替他收尸，去贺兰郡主府上报丧，选块风水好的地方，以亲王礼制葬了吧。”呼延良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了。他将身体一部分重量分担到她身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声色犬马最终都化为飘渺，人的脚步声、交谈声都变得十分微弱，他好像听见了高空之上鹰的声音。

温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他几不可知的叹息。

几日之后，呼延良带着温瑜去见了贺兰敏之。王爷抄家，满门抄斩。二十余名侍妾都命归黄泉。侍女小厮早就偷了府内钱财四散逃命，整座王府，一瞬间只剩下王妃一人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不过是短短几月，往日喧嚣的王府竟已有破败之感。温瑜推开府门，纸灯笼散落一地，抄家后的庭院一片狼藉。有破碎的卷轴，古书残本散落一地，玉雕被摔得七零八落。贺兰敏之端坐在一把红木圈椅上，只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落中央。像是盯着哪里看，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敏之？”温瑜轻轻唤了她一声。

贺兰敏之抬起了头，用手背拭去了眼上的泪痕，应了一声。她哭了太久了，眼下流泪已经成了无意识的状态，眼神望着一处，眼泪便止不住得流下来。

“罪妇拜见皇上、拜见皇后。”

呼延良只是站得远远地，看着温瑜将贺兰敏之搂进怀里，看着贺兰敏之空洞的眼神，看着她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没什么情绪又低下头来。

贺兰敏之坚持不同温瑜一起离开，说要为呼延禹守灵。

人说，凡间要有人为他点一盏灯，他来世才能找到来时的路。

“瑜姐姐，你说，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他吗？”

温瑜无言。

“如今，我贺兰敏之哪里还有家可回呢。贺兰府和王府都被满门抄斩了，如今只剩我一个贺兰敏之，你说又该何处为家呢……”

回来的路上温瑜情绪十分不好，伏在呼延良腿上断断续续地掉眼泪。敏之似乎一夜从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坚韧的女人，这该是如何的切肤之痛，温瑜不敢想象。

青檀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婴，韩尚维取名懿禾。贺兰府除了贺兰敏之幸免遇难之外满门抄斩，韩尚维跟在呼延良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求过什么情面，却唯独这一次，为了自家父亲在暖阁外跪了一夜求来了一个宽宏。韩尚书被褫夺了一切封赏，住进了韩侯府内，在韩尚维的照顾下得以颐养天年。

温瑜最后也没狠下心杀掉温雄，只是将他终生囚禁在了西京城。呼延派了知府与戍卫军进入温都城，温都彻底纳入了呼延疆域参照州郡管辖。景赫囚于大牢百日之后彻底得了失心疯，最后死在了漆黑阴冷的监牢里。温瑜将人送回她的母国，她以公主身份而来，终其一生悲剧不断，最终以公主身份回。

而，之前频繁活动于西京各路政客之间的陈云之早在呼延良大军回城那日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过了半载，温瑜得到了一封从南齐而来的书信，信中寥寥数言。

倒是呼延良听说之后，满脸醋意地把信夺走了通读了数遍。

“干什么，不过是说陈云之出现在了南齐。”

“齐珩为何不将信带给我，却偏偏这信是给你的？！”

温瑜笑着把信夺过来放进信封里收进抽屉的最下层。

“你说，陈云之到头来到底是齐裕的人，还是齐珩的人？”

呼延良将她抱到腿上，摇了摇头，不清楚。陈云之为齐珩行事，也为齐裕办事，甚至也曾为乞单玖和呼延禹办过事。

“或许，他只是为了他心中的南齐行事。他比齐珩齐裕更憎恨呼延，所以他只是希望将呼延搅得更混乱些，如此，方能振兴他心中的南齐。”

翌年清明，呼延良一手牵着温瑜一手牵着呼延逸坤，一家三口走到温都可汗陵寝。

温瑜为最爱她的父汗敬上了一支香。

“如若在天有灵，父汗，你可以安息了。”

至此，呼延明暗之中波折了近十年的局势，终于宣告结束。

回去的马车上，温瑜靠着呼延良的肩浅浅睡去，梦里，十四岁那年温都草原，他少年英气扬鞭策马，她在身后追，一路欢声笑语。

那一年，所有人都还在，一切安好。

江山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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