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江上起了大雾,一丈以外的视野一片模糊。
只能把船靠边停了,两岸皆是但荒山野岭,恐有野兽出没,众人都待着船上。
船已经停了一天一夜了,杜若善心中有着小小的欣喜,她估摸着船上的物资只够用这两天了,很有可能会在下一个码头置办物资。
对于双江码头,她更是熟悉。因为父亲的一位旧友在此处。
她思量着是否伺机逃回家中,但很快这个念头被她打翻了,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只怕跑不成,还弄得局面不可收拾。
她可不想被关在暗黑的船舱度日。
她捂着怀里的信,暗想着,把信寄出去就行了。
大雾终于散了,行走了一天,到双江码头了。
果然可以下船了。
“我觉得有点冷。”他看着文书,眼睛都不抬,说道。
杜若善扯了一下领子,她倒觉得马车里的太过闷热了。
忍耐着从屉子取了两块银丝炭,丢到炉子里,拉拨了几下,嘴巴有模有样的吹吁了两下。
他目光投向她,她忙碌的模样挺赏心悦目的。
他摆弄了一下袖子,忽然说道:“竟有些太热了。”
杜若善心下嗟叹,总算明白了眼前这人就喜欢这样折腾他,好享受她的伺候。
虽有腹诽,但不敢不从,她打开了马车的小窗,拨了点缝。
他放下了文书,从屉子里拿出帐本。
杜若善懂他的意思了,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闭上眼睛,脑袋里就出现一幅幅的画面,都是她看过的。
随后她便清晰地一个字一句子地念了出来。
他有要事要办,到了停驻点,杜若善先行下了车。
马车到了一处荒废的老宅院处停了下来。
石安推着他走进地下密室,说道:“人快没气了,就这两天的工夫,本来公子不用来的,但扶鹰问出了一些旧事。”
而且这旧事,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来听。
这里是简单布置的一处刑室,但布置得再简单,要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的是。
只见吊在柱子上的人身上衣物褴褛,几乎都染上紫红的血色,看起来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他本是调查刘知州的事情的,无意间揪出了这个人。
此人叫薛凡,但他还有一个名字,高志。当年跟随张公公的小太监之一。元乾十三年,张公公死在了大火的值掌房中,拉出来的尸体当中有几个小太监。
其中之一便有这个高志。
这个太监是如何佯死,逃出了生天的,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当年张公公是怎么死的?
张公公不但是掌印大太监,而且还是沈皇贵妃跟前的大红人。
这样的权倾朝野,又得受宠的沈皇贵妃庇护,如何会死得这般无声无息。
要知道沈皇贵妃便是当今的太后,手段自然不肖说,自张公公死后,沈皇贵妃萎靡了多年,经了一番可怕的夺嫡之争,亲生儿子登位,她才荣登大典。
门开了,一道光刺了进来,薛凡眯着眼睛,艰难地看着来人。
他就坐在薛凡的面前。
“呜呜……”薛凡鬼叫了一声,盯着他,眼神中含着巨大的惧意。
扶鹰拿着一壶滚烫的水,直往薛凡的大腿浇下去。
薛凡挣扎得更甚,铁链哗哗作响,作势要咬舌自尽。
但一直观察着薛凡的扶鹰速度更快,一把便把他的牙关紧紧地捏住。
他疑惑地对石安道:“为什么他看到我这般激动。”
石安道:“这个人说,张公公知道了太后的秘密,所以才会被弄死的,至于是什么秘密,他一直说不知道。”
他点点头,道:“看样子,他是知道这个秘密的,而且与我有关。”
石安也没有料到薛凡看到自家主子会这般崩溃欲死,或者真跟主子有关。
他开口道:“说点有价值的,我便留你妻儿一命。要是浪费时间,我会让你妻儿挫骨扬灰。对了,你儿子和人珠胎暗结,恭喜你有孙儿了。”
话落了,眼神示意扶鹰放开了薛凡。
薛凡挣扎的动作都忘了,好一会儿,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一个惨笑,破碎的声音如蚊蚋般道:“你是宁主子的儿子吧,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他淡然道:“我母亲确实姓宁。”
“宁主儿是皇贵妃的女儿……”
薛凡话落,他略带震惊地抬起头,但很快,那抹震惊迅速消失,“证据?”
薛凡眼神飘空,自顾自地说:“也许是进宫前就生下的女儿,千方百计弄来自己的身边养着……有天夜里,宁主儿高烧不止,房间没有掌灯,一片漆黑。我在黑暗之中看到,皇贵妃抱着宁主儿压抑地哭着,悲痛欲绝。那会我就觉着贵妃疼爱宁主儿,甚至超越了她后来生的皇子……说到张公公啊,皇贵妃自皇子出世后不知为何与张公公逐渐地便有了间隙,那会张公公意欲倒戈兰妃……后来张公公不就死了……也许张公公知道皇贵妃进宫前的事……”
薛凡的嗓子发出破风的声音,阴渗地笑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小王爷,你说话算话。”
宁公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吧。”
石安会意推着他走出去。扶鹰在后,一手便要了薛凡的命,连声都不带出。
这也就说他的外祖母便是当今太后,怪不得太后自小便十分疼爱他,原来是这份缘故。
“石安,刘夫人是张公公的侍妾,找个时机透露给太后。”
“是。”石安的回答铿锵有力。
他抬头望向昏暗的天空掠过的飞鸟,心中想着他的母亲已经逝去,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拿她来说事,打扰她的清静。
他乏闷地呼了一口气,竟然开始想念马车里的百合香了。
马车一路奔回汇合点,他挑开马车的帘子,远远地看到杜若善正安静地在一辆马车前等待着,一双杏眼低垂着,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许又是在发呆。
只见她套着昭君套,带着雪白的毛绒绒的围脖,穿着月牙百褶裙随着细风微微摆动,像一只小兔子那么乖巧。
马车停了下来,杜若善上了他的马车,赶紧关上了门,搓了搓手,呼了一口气在双手,对着他礼貌地一笑。
但过了一会儿,他却没有叫石安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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