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末尾转向赵元奴询问道,赵元奴略一点头,蹙眉道:“杨公子好记性,我们平康贱人的事,也值得拿出来说!”
“赵姑娘不要妄自菲薄嘛,个人都有个人的难处,终究是一人一个土馒头,谁也别嫌没滋味,哈哈,及时享乐才是真!”李公子嬉笑道。
赵元奴四下扫视了一番,看到了墙上的图案,哂然一笑道:“你们刚刚玩的九射格啊,你们欧阳文忠公【2】最是无趣了,弄这些无胜负、无赏罚的勾当,就是我们堆里的,也从来不玩这些!”
李公子以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赵元奴,觉其眉目之间有一种傲然不羁的神色,于是笑道:“你们堆里的,莫不是还有的猜拳不成?”
“呵呵,还真有喜欢猜拳的姐妹呢!”
赵元奴笑颜如花,李公子吃惊地看着她,不由竖起拇指道:“果然豪放!”
“哈哈,要不为何请你这个席纠来呢,快说说,都有什么更好的新鲜的玩法?”杨公子笑道。
“事先申明啊,我们才疏学浅,姑娘千万别弄那些过难、过苛的,别学他们弄什么‘闲征雅令穷经史’,不然弄得我们太没面子了!”李公子摊手笑道。
“呵呵,几位公子满汴京去打听打听,我赵元奴何时难为过人?定是好玩、有趣又不难的!”赵元奴说着,便给身边的丫鬟慧儿递了一个眼色。
杨公子看着众人道:“呵呵,那就好,快给我们说说吧!”
“好,上回在长庆楼行的是‘古人姓名笔画绝省’令,前日我又琢磨出一套新令!”赵元奴扫视了一下大家,看大家并无异议,就继续说了下去,“如今我先出一令,也是猜姓名的,待会儿谁没按时答出来,就算输了!”
“景灵宫东墙下的长庆楼那次也有我吧,那边生意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大有赶超丰乐楼之势呢!”杨公子笑道,“好,席纠快出令吧!”
“就猜一男一女,名字里须有两个相反的字,如上下、左右、前后之类!好,我让慧儿默数一百下!”赵元奴转向一旁站着的丫鬟慧儿,“开始吧!”
众人彼此相顾一笑,立即开始了游戏,有端起酒杯来沉思默想的,有站到一旁面壁思考的,还有探头向大敞的轩窗外求灵感的,还有怕领会错了令规去向赵元奴请教的。
才没一会儿,可以进行回答的时间就到了,赵元奴嫣然一笑道:“呵呵,时辰快到了,杨公子,恁可有成算了吗?”
杨公子故作轻松道:“呵呵,这等雕虫小技怎么能难倒我杨某人,《汉书》中有名将‘灌夫’,还有曾经予淮阴侯一饭之恩的‘漂母’!“灌夫”与‘漂母’,如何?”
“妙哉!”赵元奴拍手道,“李公子呢?”
“东野与西施!”李公子高声答道。
“哪个东野?”杨公子问道。
李公子笑道:“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位孟东野!”
“哦,孟郊孟东野!妙!”赵元奴又一拍手,“张公子,恁的成算呢?”
张公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没想出来!容我再想一会儿吧!”
“呵呵,好吧,那钱大官人呢?”赵元奴笑道。
钱大官人正色道:“武子与文君!”
“哪个武子?”杨公子询问道。
“晋武帝的驸马王武子,当垆卖酒的卓文君!”钱大官人笑答道。
“妙哉!妙哉!”杨公子转头面向王大官人,“王兄可有成算?”
王大官人摸了摸脸上浓密的髭须,道:“北海与南风,孔融孔北海,妖后贾南风!”
“不是吧,这样都行!”张公子略一仰头,“那我说……东坡,对,东坡!”
杨公子上前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嘘——,这个你也敢说?小心被皇城司的察子【3】听去!”
“哼,哪里就怕死了!提还不许提!那梁都知如今管勾皇城司公事,先前他还到处说自己是苏公的私生子呢!”张公子不屑道,“嗯,那就河东与西施,柳子厚那个柳河东!”
“呵呵,河东、西施,张兄这个不对仗啊,不作数,何况刚才李兄都说完了西施!”杨公子又朝向赵元奴,“席纠来判吧!”
“对,这个不能作数的!”赵元奴判道,此时慧儿告知时辰已到,赵元奴忙起身笑道,“哈哈,此番张公子是初战不利了,呵呵,快请罚一杯吧!”
她亲自捧一大杯酒站起来递给张公子,众人调笑道:“张兄还是认了吧!”
张公子面有难色地接过酒杯,李公子调侃道:“佳人亲自为君捧觞,当一饮而尽才对!”
赵元奴笑着就给张公子灌了下去,然后回身坐定,接着道:“好,下面再行一个新令……”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最后都被灌了酒,但唯独一个张公子已经醉得人事不省。
酒酣耳热之际,众人的兴致越发高了,李公子带着几分醉意,俯在桌上斜昵着酥胸微露、云鬟半亸的赵元奴,略有所动道:“元奴姑娘当真是绝代佳人,这样貌、这才艺、这机智,都是一等一了,满汴京也稀见,此前是你那姐姐崔念月红极一时,直令我辈羡煞!如今元奴姑娘青出于蓝,一代新人该换旧人了!”
赵元奴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和得意,媚笑道:“呵呵,李公子谬赞了!”
“我无别物相赠,呵呵,只能拿阮闳休的《洞仙歌》来借花献佛了,今日这词也着实像专门写给赵姑娘的嘛【4】!”李公子敲着杯盏吟诵起来,“‘赵家姊妹,合在昭阳殿。因甚人间有飞燕。见伊底,尽道独步江南,便江北、也何曾惯见。惜伊情性好,不解嗔人,长带桃花笑时脸。向尊前酒底,得见些时,似恁地、能得几回细看?待不眨眼儿、觑著伊,将眨眼底工夫,剩看几遍’……哈哈!”
杨公子胳膊撑在桌子上,也已带着几分醉意,只听他半醉半醒道:“我们东京人,论人论物,最讲一个什么?那就是‘韵’字……说句实心话,元奴姐姐艳冠群芳,美则美矣,才智也卓然,可终究还是欠缺一份‘韵’致、一点‘韵’味啊!呵呵!不过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各花入各眼,姐姐别在意啊!”
“呵呵,杨兄看哪个姑娘最有韵味?”李公子直起身子来笑道。
“呵呵,自然是那一支能行的白牡丹啊!如今名动天下的上厅行首李师师……不瞒诸位说,先时小弟也有幸见过她一两回,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当真是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是人间再无的极品哪!”杨公子满嘴酒气地说着,眼神里分明流露出几分垂涎之色,“如今听闻她精涉诸技,妙解声律,瑰姿艳逸,更胜于往昔,当真是佳人再难得啊!也不怪那周美成、晁冲之等名公巨子一气儿地称扬她,还听说那周美成已经被她迷得若痴若狂,一大把年纪了,还死乞白赖地想娶人家呢!哈哈!”
赵元奴听罢脸上似略过一片阴云,酡红的双颊转作苍白,整个人立即委顿了下去,只得强颜欢笑道:“自然那李师师是个好的,我们只配给她提灯笼的!”
“呵呵,看你,把我们都贬损了,定然是吃醋了!实不相瞒,若姐姐是妙品,那李师师就是神品,各人天赋有差,也不好强求的!”那杨公子依然在不停地往赵元奴心上扎针,“不过姐姐你也有你的好处,你一身豪气,内里如那江湖好汉,极是个能交心的朋友,何况如今小唱风靡全东京,谁人不晓?谁人不爱?不像那李师师,如今宛若天人,不怎么见客了,身价也高得吓人,喜怒无常,脾性也让人着实摸不透!我等是消受不起,只有望月空长叹的份儿啊!”
“是啊,改日定去月香楼,聆听元奴清音!”李公子看赵元奴呆然若失,如同换了一个人,心下已知几分意思,忙举起酒杯高声道,“来,干!”
【1】“琴棋书画”并称很可能就是宋徽宗时期出现的。
【2】“九射格”据说是欧阳修发明的。
【3】又称“逻卒”,类似便衣特务。
【4】这首词是作者赠送给一位名叫赵佛奴的宜春官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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