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格仍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一笑就会令整片大陆的雀舌花开放的殿下时,他脸上布满灰尘,在汗水的冲刷和同伴的捉弄下变成一条条在脸上蔓延的沟渠。他手里握着一块尚未融化的坚冰。
那本来并不是坚冰,是他耗费了五个传送卷轴回到乡下老家带回来的一只母鸡。起因是大帝的胞妹——那位以倨傲和美貌著称的公主——突然心血来潮想吃一只来自乡下的鸡蛋。
那位神秘的公主绝对是个传奇,市场上流传着她各式各样的画像,但从没有人真的见过她。她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过,也并没有封号。传闻大帝在以雷霆手段清剿完最后一支叛党后,曾特意抽出一天时间来亲手拟订了数个封号给他的胞妹,然而公主却说这些封号让她想起墓园里没有温度的石碑和斑马臭烘烘的蹄子。
有关于她的传言散布在街头巷尾,传说当她笑时巨龙尼德霍格都要收敛翅膀。她的名声甚至穿过铁森林和冰冻的雪域来到极北苦寒之地,远道而来来的冰霜国的使臣赞美她为:云层里高飞的火焰鸟,冰川下盛放的鸢尾花,翡翠王朝最优雅珍贵的宝石。
诚然这话也有恭维汉谟拉比大帝的意思,毕竟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君主也只有对他的妹妹才会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宠爱,但起码是异国使臣,总不会睁眼说瞎话说的过火。
奥格常常想,这明显把那位殿下娇纵得过于肆无忌惮了。他身处王廷,自然知道这位殿下是何等的胡作非为。
她曾喜欢天上的星辰,便命所有有能力的巫师和占星家复刻了整个星阵到她的寝宫里。这项劳民伤财的举动持续了半年,每一颗星辰移动的位置都被详细记录下来后公主殿下摆摆手说,算了,它们变小后看得我眼晕。参与绘制的工匠们茫然而无助的样子现在还留在奥格的记忆里。
瞧瞧,这哪里有王室威严的样子!
奥格在十五岁那年得了荨麻疹后死而复生,无师自通了冥界一些秘密,成为了一名野路子亡灵法师。他的力量来源于一头冥界巨狼。长期窥探死亡的秘密使他体质羸弱,脸色苍白不堪。
魔法集会后他凭借巨狼的黑暗力量通过严酷的选拔,作为见证了王座女巫换届的巫师进入了翡翠王廷,成为王室豢养的几百名幕僚之一。
这些人里有各地精心培养出的杰出法师,有最强大的海盗,占星师或诗人冒险家与刺客都在其中。他们有的可以召唤火焰制造梦魇,有的拥有精准的预言,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也很难受到重视,更别提奥格只是不被阳光承认的亡灵法师,木讷的像冬天的石头。
没有古老的师承也没有富裕的家族,加上荨麻疹使他的脸并不讨喜,他的地位在这个庞大的组织里根本不堪一提,就像三月的柳絮那样遍地都是,无人问津。
但即便如此,奥格作为王廷里的小小幕僚,自然是全力为两位殿下服务的。乡下母鸡的提出使他在贫瘠的生活中看见一丝鲜艳的可能。
他耗费了少有的五个传送卷轴(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宝贵的财产),带走了家里一只能下蛋的母鸡。他母亲都没来得及问一句近况,只能看着她多灾多难的儿子消失在法阵里。
他打算在朝会结束后求见公主殿下宫里的女官,进献这只咯咯乱叫的生物。
天知道奥格并没想因此获得垂青,他还有些自知之明,他只不过想尽职尽责,大帝的光辉沐浴着每一个子民,何况他现在生活在王廷里。但总有些人让你不那么如意的,尤其是在你只是个贫穷的亡灵法师时。
他的同伴早就发现了这个小秘密,朝会的结尾是大肆嘲笑,然后一位冰系法师带着炫耀将那个可怜的生物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冰雕——还该死的栩栩如生。
没办法,巫师总有些持才自傲的资本和古怪的脾气,他们大都看不起奥格的来历,又隐秘的嫉妒他的奇遇。奥格既打不过他们,也很难通过法律捍卫自己的权利。
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七岁,刚刚死而复生了两年,还没法很好的隐藏情绪。他攥着那个冰冻母鸡走在王庭一条错综复杂且隐秘的回廊上,手心好像有钢刀在一点点搓开皮肤。
谁能知道那位无尽骄横的殿下就藏在层层叠叠的帘幕后面,命运总喜欢玩笑不是吗,比如撞击,和突如其来的相遇。
他垂着头慢吞吞掀开一层华丽的布料,忽然闻到乌木与琥珀的香气。下一刻他便与带着脾气奔跑的公主殿下撞个正着。
追着公主注意礼仪的女官不满的瞪视这个鲁莽丑陋的小子,但奥格只呆立在原地,打着细褶绣满精致大气的图案的繁复裙摆逶迤出尊崇的王室威严,又像是九天之上的蜜酒灌进他的脑子。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尽管有些不合时宜,这块人形雕塑却依然想起那个他从小就耳闻的霜巨人使臣对王朝公主的赞美——
翡翠王朝最优雅明亮的宝石。
“噢天哪,”宝石正扭头看向身后一丝不苟的女官发出一声响亮的抱怨,裙摆上上百颗珍珠活过来般跳跃着,“拜托,别告诉哥哥我刚刚把一个活人撞成了傻子!”
奥格听到春天,闻到一百只百灵鸟在歌唱。飘忽的神志终于回归了一部分,他反映过来自己遇到了谁。他攥紧了冰冻鸡,朝公主殿下行了最高的礼节。
“好吧,至少没傻,看来我跟奎因那头莽撞的蠢驴还有些区别。”殿下如此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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