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郑鸣却又放下心来,心想自己对明朝风物礼仪可是下过一番苦功,而且此时口音又因那颗不明不白的磲珠,得以入乡随俗,应该不会有太大差池。
更何况眼前这些人都是孤守南洋海疆的军户后裔,早被明廷当成了弃子,想来多年音讯难通,不知朝廷现状,再加上自己现在可是赍奉圣旨的钦差,更有关防大印和尚方宝剑在手,量他不敢怀疑。
于是,郑鸣很快重新放松下来,不急作答,反而先行回身,拿起那顶乌纱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硬是装出一副天朝上使的从容派头。
待到重新转回身来,郑鸣这才对着来人抬手,草草一拱,朗声说道:“某乃大明右佥都御史,现任奉旨钦差,并西洋南洋总兵官,奉吾皇之名,巡狩两洋海疆!”
扑通一声传来,方才还站得笔直的曾千户早已双膝跪倒在地,口中更是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郑鸣吓了一跳,心道:这才刚说了一句话,就弄出这出煽情戏码,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转念一想,郑鸣却又忽然心疼起来,据明史记载,自嘉靖帝时倭寇作乱,朝廷严旨海禁,寸板不得下海,僻处海疆南境的安不纳岛遂被抛诸脑后,再无一粮一饷运来,任生任死,漠不关心,迄今已近百年。
可就是这群无人挂怀的朝廷弃儿,至今仍旧守岛自持,各司其职,再见钦差驾临之时,依然痛哭流涕,状如婴儿,可见忠贞之心坚定不移,实属可敬可叹。
郑鸣眼前也已蒙上一层湿气,无论如何再难强装下去,不由得上前一步,托住曾千户双臂,口中同时连道:“曾千户免礼,快快请起!”
本要将他扶起,怎料曾一叶正有情绪上头,郑鸣连拉几下,曾一叶竟是一动不动,兀自匍匐在地,不顾体面的嚎啕哭泣。
郑鸣见此,索性松开双手,转身走回,将那口楠木匣子取来,然后放在地上,却是不忙打开,只是开口让人打来一盆清水和一面干净帕子。
曾一叶身后一伙人不知郑鸣用意,却是不敢怠慢,立时有人奔了出去,很快端来一只装满水的铜盆和一块麻布帕子,一起放到郑鸣面前。
郑鸣上前,净手擦干,整衣肃容,这才打开铜锁,待到将箱盖掀开,一抹耀眼金光随之溢出!
直到这时,曾一叶方才明白起来,不用郑鸣出声,早已以膝为足,连连退后,便是跟在曾一叶身后的四人,连同门口那两位守卫,也早已全然跪倒,顶礼膜拜,似要准备虔心聆听钦差训导。
如此配合,倒让郑鸣省去了不少事,于是再不迟疑,先将两洋总兵大印,连同那口御赐尚方宝剑一并取出,高举半空,又在众人头上缓缓划过,以示真诚无欺。
曾一叶那伙人哪还敢看,直到郑鸣令其观瞧之时,也不过赶紧抬头,草草扫视一眼,然后重新趴回地面,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敬畏得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郑鸣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不由暗生心酸,索性把关防大印和尚方宝剑收起,又将那卷圣旨展开,就此高声开读一遍!
待到圣旨读完,郑鸣口道诸位请起之时,曾一叶立时带领手下行三拜九叩大礼,先谢皇恩,然后低头伸手,竟是要来接这卷圣旨。
这倒很符合现代影视剧上的情节,于是郑鸣顺手递出。
可手到中途,忽而想起这封圣旨并非下给曾一叶一人,于是赶忙将圣旨收回身前,说道:“曾千户忠君爱国,其心可嘉,只是本钦差还要赍奉此旨同颁三保公麾下潜军,曾千户可知他们下落?”
曾一叶赶忙收回手臂,却又并不立即作答,反倒低下头去,竟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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