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心极了,想象着自己若能开口说话,定要将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说与他听,她甚至都猜到了他被一本书夸上天时新奇又害羞的表情。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好听,想来他的性格也该是内敛腼腆。可未等到她开口说话,他就消失了,好似从未涉足过她的人生一样。
秋辞不知他的姓名,亦不识他的样貌,唯一听过的声音,一千年后也都忘了,她却牢牢地记住了他的话。
“瘟疫似风,两眼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秋辞重复着他的话,“跂踵会毁了九州。”
吉量此刻六神无主,显然是被她的话吓到了,“若是九州毁了,你我怕也要跟着灰飞烟灭。”
秋辞眉头紧蹙,说道:“所幸《秋辞赋》中时间是静止的,那只跂踵气候不足,若要祸害苍生,还得长上几年,我们还有时间。”
吉量抬起了眼,异常兴奋地拉着秋辞往洞外走,“我们赶紧找它回来。”
这日途经仙居,秋辞发现护城河上飘着无条,猜测定与跂踵有关,便选了城隍庙落脚。夜间听见有鬼魅絮语,原是三司陈报,为城隍爷带来了个小消息。说是那妙无真君下凡已有九载,不日就要入住仙居城。城隍爷诚惶诚恐,那妙无自飞升便入七宝斋,深受天尊青睐,近百年来又连升两级,光芒极盛。此番他虽是应劫下凡,实则是为造福苍生,这样一个珠玉似的神仙,若在仙居出了意外,城隍爷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天帝玩的。
城隍爷胡子长长的,都快拖到了地上,每说一句话就好似要喘不过气来,需停顿片刻才能继续。他为人时铁面无私,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后遭奸臣诬陷至死,在他临刑前奸臣特来瞧他一瞧,告诉他族人已灭,黄泉路上不会寂寞,气得他一口气上不来,脑筋崩裂而死。他这说话一半就要喘气的毛病,便是那时留下的病根。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憋屈,死了倒是痛快,兢兢业业做了百年的纠察御史,便被罗酆鬼帝提携成了仙居的城隍。
奸臣轮了几世皆是猪狗,这一世投身仙居一家农户的鸡舍里,城隍爷终是逮着了机会,带着阴阳二十四司,浩浩荡荡地堵在鸡舍门口,他一声令下,每人一口吐沫星子,活生生将奸臣鸡给淹死了。城隍爷那夜激动地整宿未睡,他这口恶气出得愈畅快,便愈觉着做人没意思,至鸡鸣时,便再不敢坦然面对轮回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将里外打点地滴水不漏,眼瞧着右迁有望,绝不可折在妙无手里。
城隍爷啜了口上好的碧舌毫,在烟雾缭绕的香案前捏了捏自己的胡须,意味深长问:“......重州他有消息了吗?”
阴阳御史回道:“重州逃离轮回已有百年,便是上头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也不知道上头几时能将他缉拿归案,妙无到仙居,我什么也不怕,就怕那个执迷不悟的重州。他那样恨妙无,指不定躲在哪里,等着给妙无一招重击,与他同归于尽呢。你说他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当,非得跟妖魔站一条线,到底在图什么?”
“......或许重州他有苦衷呢?”阴阳御史曾远远瞧过那个通魔叛神的小仙官,他克己复礼,温文儒雅,一颦一笑皆美好的太不真实。御史曾多次询问上头是否有错漏,这样一个暖玉烟云般的人物,无论如何与地狱没有干系。
“反正上头的事你我也管不着,只要他不来仙居,他爱逃去哪里去哪里,日后栽在天神之手,落个魂飞魄散的结果,也算全了他自己。这些日仙居净出些怪事,河中无端生出些毒草来,毒死了好多阳寿未尽的凡人,我这也实在没空再管神仙打架,你们......”城隍爷拉长着一张脸,掸了掸落在肩上的香灰,他想交代些什么,余光处却隐隐捕捉到两个身影,在烛光下如幽灵般晃悠。烟雾中,秋辞上前作了作揖,满肚子鬼心思道:“我知那毒草来历,亦能解毒草之患,却不知城隍爷可否应我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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