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周御女初次获得太后赞赏,欣喜不已,只伏在地上连连谢恩。
见太后没了之前面上的阴郁之色,笑得开怀,大殿的气氛也一时热络起来。
南嫘却暗自看着周御女摇摇头。说她是个愚人,也真不夸张。只顾着讨好太后,根本没注意到一旁圣上冷了的神色。圣上还想着众人能晾一晾太后呢,这场寿宴是越冷硬尴尬越合他的意。谁知这周御女迫不及待跳出来表现,还把太后哄得心情欢畅、开心不已,真真是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无。
作为最该尽孝的人,祁瑄此时以手轻扣着桌面,看着似乎是含商咀徵,沉浸在乐曲中回不过神,实则暗敛的眸中沁满了冰霜。他冷眼瞧着殿上俩人起劲儿表演着一出母慈媳孝,觉得意兴阑珊,忽然抬手捂了嘴,张口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样子。
南嫘看着好笑,圣上都把不耐烦挂在脸上了,太后哪里看不到呢,只不过隐忍着不好发作而已。圣上这是偏要故意气她,这样的行径,哪里像个一国之君呢?反像个行事乖张、睚眦必报小少年,不过这位“少年”若真发起作来,可不是谁都承受得了的!
南嫘一时想得入神了,多看了圣上几眼。
祁瑄素来警醒,早察觉有一道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他低头微微扫一眼过去,殿上人影繁杂,他一时辩不出是谁,心中却愈加好奇,于是起了身,踱步入殿,一桌桌看了过去。
南嫘被他的行为惊了一跳。如今,还没到她给自己设计的亮相的最佳时机,若过早暴露了行迹,不知会不会被遣送回常曦殿。她慌忙又伏了伏身子,想尽量再减小些存在感。可谁知圣上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走下来了,还径直朝她这方向走来。南嫘略感局促不安地拉了拉兜帽,又觉得自己如此动作怕是更加显眼,不如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于是低眉垂手,正襟端坐。
南嫘自兜帽沿下,看着圣上踱着悠闲的步子,自首席一路行至末席,有时在一处顿一下步子,有时则直直前行,似是在寻找什么。但他找得随意,不显任何焦急之态。
不多时,祁瑄行至末席,一眼瞧见了戴着兜帽、默默低头坐于席上的南嫘。他不由自主地在南嫘席前停了步子。一个在宫宴上也不肯摘下兜帽的女子,如何不引人注目?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南嫘见圣上在自己跟前停下的步子,便知不好,待到圣上低沉的嗓音响起,南嫘知道躲不过了。她愣了片刻,不知自己就这样抬起头会不会被圣上赶出去。
“为何遮面?”见南嫘不动,祁瑄反而更起了兴趣,开口的语气中含着些兴味。
终于,放弃抵抗的南嫘站起身来,她并未摘下兜帽,而是径直走出席位,伏地跪拜在圣上面前。盯着圣上的翘头履鞋面,南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诚惶诚恐:“罪妾南嫘,特来给太后拜寿。”
祁瑄听她自报家门,身子略僵了一下,顿了片刻,语气微微上扬:“是你?”
南嫘此时也看不见圣上的神情,仍旧保持着跪拜姿势,伏地低语:“妾自知戴罪之身,不敢直面圣上天颜,故遮面前来。”
“你来给太后拜寿?”祁瑄开口,他有些不信南嫘这套说辞,南嫘性子可孤傲得很,往日里独来独往,从不经营后宫关系,她哪会专门为太后拜寿?也不知她今日偷跑出来想做什么,随后却又低笑一声,心道,有她搅搅局也不错,于是吩咐道:“既如此,那让朕瞧瞧你要怎么拜寿吧。”
祁瑄旋即转身,大踏步朝首席走去,并朗声道:“母亲,不如让乐舞且停一停吧。”
“何事?”心情刚有好转,太后对重新热闹起来的寿宴很是满意。不过片刻,又被皇帝打断,她不自觉拧了眉,压低的嗓音中隐隐含着不满。
“母亲仁慈,宫妃无不敬仰。”祁瑄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跪于堂下的南嫘,笑道:“连戴罪之身的南才人听闻您寿诞之事,都不忘来祝寿,难得她如此有心,且给她一个机会尽尽孝心如何?”
“南才人?”太后反应片刻,才意识到祁瑄说的是被降了位份的南淑妃。她看向跪在堂内的南嫘,见她披一大氅,还以兜帽遮了容貌,于是想起前些日子,众人对她眼睛伤势的议论,心中有些可惜。她本来很看好这个南淑妃,难得容貌、家世都好,可偏偏是个美人灯似的人物,被阮问心这股子邪风稍吹吹,就烧坏了,简直太没用了些。还以为如今南淑妃该龟缩于常曦殿里不敢动作了,没想到她还有胆量冲出来参加寿宴,怕是想要给自己争个出头的机会。不错,心性比她想的坚韧不少。
太后倒是想看看,没了南老相国这棵乘凉大树,身价地位大跌的南淑妃要靠什么翻身。想到此处,太后挥了挥手,道:“也好,那便让她尽尽心吧。”
“妾谢圣上恩典,谢太后恩典。”南嫘又认真朝首席的两人行了一个大礼,动作做得一丝不苟,务必让自己显得诚恳非常。
此时,已经等在殿外的方谷月,见南才人突然被圣上叫起,也知道事发突然,她晓得灵活应变,赶紧将准备好的一应茶具物什让人给芸香传过去。芸香接过一应茶具,呈到堂上。南嫘接过茶具,朝太后欠身道:“妾新得了蜀中仙茶,听闻此茶味甘而清,色黄而碧,酌杯中,香云罩覆,久凝不散,相传为养生之圣品。妾愿为太后烹茶,庆太后福寿安康。”
得太后点头示意后,南嫘便开始烹茶。
南嫘先是命芸香架起风炉。自己则以瓷盆净了手,将茶具一一呈现,她将隔尘的白巾掀开,露出下面的一套银金花茶具。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如此精致的茶具当真少见,人说相国府稀物奇珍不少,果不是虚言。连坐于首席上,原本对南嫘这所谓养生圣茶没甚兴趣的祁瑄,也忽然神色一变,他眯了眯眼睛,视线在那茶具上扫了一眼,又抬眼去看以大氅罩住了周身的南嫘,原本有些散漫的神色绷紧了,眸色晦暗不明。
南嫘将一只鎏金飞鸿毬路纹银笼子挂于风炉上,小心将笼盖打开,将备好的茶饼放入笼体中。她一边烘焙茶叶,一边开口道:“炙茶时,勿于风间馀火上烤,火焰飘忽不定,易使茶饼凉炎不均,所以妾准备了这个纹银笼。”
等茶饼冒出热气来,南嫘停下手中翻转烘焙的动作,口中道:“茶道有言,‘以气熟止’。如今热气蒸腾,便是烤好了。”接着,南嫘拿了一个纸袋将烤好的茶饼给装了起来,口中道:“妾用纸袋装起来,使茶的香气不致散发,等冷了再碾成末。趁此时,太后可欣赏些歌舞,妾的茶还需一会儿。”
太后原本也不耐烦要等这许久,觉得寿宴太冷清了。听南嫘如此说了,也接口道:“那就让那些歌姬、乐伎们回来。你的茶,便慢慢烹着吧。”
“母亲。”祁瑄却突然出声:“儿听闻,这烹茶最讲究的就是静心养性。这歌舞吵嚷,若是扰了南才人心境,如何烹得出好茶?且等一等吧。儿对这茶可是翘首企足以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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