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一天,又下起了雪。三娘早早的帮大安剁好肉,拌好馅儿,和好面,让他们两个自己包饺子,然后再回家忙活自己的。大安在小年的时候就学会包饺子了。两个孩子在包饺子,时不时地和爷爷说笑几句。可老人一直探头望着门口,盼望着一个人的到来。老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咳嗽好像一直没有停。
饺子包好了,爷爷喊过大安,让她去把赵队长和三娘叫来。大安不知道什么事,就顺从的跑进了雪里。长安也紧跟其后,拦也拦不住。自从母亲去世后,长安一刻也不离开姐姐,姐姐上厕所,他都在门口守着。
两人都来了,爷爷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去门口堆个大雪人看家,我和你大爷和三娘说点事。”
两个孩子听话地离开了,四壮也来了,三个人就在门口堆起雪人来。
爷爷挣扎着非要下床。两个人只好扶他下床。脚刚一落地,爷爷就跪在了两人面前。吓得两人也赶紧跪了下来:“叔,您老人家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您就发话,您这样我们怎么承受的起!”
两人强行把老人扶上炕,盖好被子。老人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喘息了一阵,断断续续地说:“我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没想到却养了这样一个儿子。我死了也没脸见先人,没脸见阿莲,所以我不想死啊!可老天爷饶不了我!我觉得我的大限快要到了,我最不放心的是这两个孩子。那个畜牲是指望不上了,我想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们,以后多帮帮他们,别不管他们。”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爷爷哆哆嗦嗦从枕头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赵队长:“这是我攒了一辈子的抚恤金,你点点,放在你那里,供两个孩子上学,用钱的时候就拿出来。两个孩子还小,放在你那里我放心。他三娘,两个孩子的生活你就多操心,用钱或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商量着来。就把两个孩子当成你们自己的孩子吧,我和他们的娘会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的。”爷爷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三娘都哭了,说:“叔,您看您说什么呢!这还用您嘱咐吗?我们都会尽力的。你老人家就好好养病吧。”
“是啊,还用您说吗?这俩孩子多让人心疼啊!”赵队长也说。
爷爷喘息了好一阵,又说:“我死后,不要办什么丧事,也不买棺材。拉到火化厂烧了埋掉就行了。只给两个孩子戴戴孝,避避邪,冲冲晦气。你们操操心,我不用那个畜牲,我没有那样的儿子。”
“您老人家别这么说,大安给您买的药您还没有吃完呢,吃完了病就好了。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大过年的。”三娘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我活着,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的累赘;死了,我没脸去见他们的母亲。我活不得,死不得啊!”爷爷老泪纵横,又猛烈的咳嗽起来,口吐鲜血,大汗淋漓。
赵队长忙着给他捶背,三娘赶紧去倒水,手忙脚乱的。爷爷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说:“拜托两位了,我累了,得歇歇了。你们忙您们的去吧。”
三娘和赵队长数了一下钱,共一百七十八元。三娘说:“就放在你那里或存起来,放在这里也不安全。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是不是给刘天成合适些?”
“先不要给,看情况再说吧。如果他拿了钱又不养孩子,那这两个孩子岂不是抓瞎了。”
“也对,看情况再说吧。”
赵队长叹了口气,把钱装进了兜里,回头看老人,老人已经睡着了。
临走时三娘嘱咐大安要照顾好爷爷。大安答应着,还沉浸在堆雪人的快乐中。雪人已经和四壮一样高了,雪花还在飘,远处不断传来鞭炮声。
下午,大安煮好了水饺。长安狼吞虎咽,吃得满头是汗。大安要先喂给爷爷。爷爷很高兴的样子,没有流眼泪,可只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
除夕夜,雪整整下了一夜。
年初一,大安早早就起床了,她要早起来点火烧炕,烧水,爷爷每天早晨都要先喝杯水吃药的。
水开了,大安双手抓壶,费力地把开水倒进暖水瓶里,又给爷爷倒上一碗。在炉子上坐上锅,舀上水,放上箅子。把昨天剩的水饺和几个窝头馏一下,一会儿大家吃早饭。吃了早饭还要穿上新衣服给村里的人拜年呢!
大安端起水来到爷爷身边,喊:“爷爷,喝水吃药了。”爷爷没有应声。大安放下碗来推爷爷,才发现爷爷身体僵硬冰冷,张着嘴,大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样子很吓人。大安吓坏了,飞跑着去找三娘,一出门就跌倒在雪地里,爬起来又跑。
三娘过来一看,就赶紧去找赵队长了。两个孩子不知所措,一边一个拉着爷爷的手哭喊。
赵队长来了,村里的干部们都来了。他们嘀嘀咕咕的商讨着什么。一会儿,村支书、赵队长和其他几个干部踩着厚厚的雪朝东村走去。
他们没有进门,站在那个女人家的大门外喊:“刘天成,刘天成……”
刘天成出来了,那个女人紧跟着也出来了。
“天成,你爹去世了,你得抓紧回去办丧事。”
“丧事?老头子把攒的钱拿出来就给他办丧事,拿不出来就拉倒。他把钱留给谁就让谁给他送终。”那个女人跳着脚地嚷。大伙没有理那个女人,只是看着刘天成。刘天成起身就走,女人又发话了:“今天你不听我的,敢出这个家门就别回来,直接去坐牢吧!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不信走着瞧!”
刘天成犹豫了,又抱着头蹲下了。赵队长上前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两脚,他也没有动地方。村支书制止了他,领着几个人回去了。村委班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就按老人的遗愿办。用村里的钱给孩子扯了两身孝衣穿上,把老人送到火化厂火化,然后埋在了公墓林里。
三娘和四壮住进了大安家。两个男孩子睡炕,大安和三娘睡西里间的床。寒假结束后,小青老师回来了。她接替三娘和大安住在了一起。她回城时三娘再来住。这样一直到一九八三年暑假。
过了年,刘天成的大队会计的职务被撤掉了,成了普通的社员。刘天成没有说什么,那个女人在大队部里哭闹了一场,没有一个人理她,好像她不存在一样,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一九八三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村里的生产队解散了。麦收一结束,村里就把土地分给了个人,生产队里的农具、牲口什么的也分给个人,实行了家庭生产责任制。大队对两个孩子很照顾,把离家近的地分给他们。岭地和水浇地都很近,耕作起来比较方便。别人家分地都是抓阄,大安家的地是直接划给她的。
再就是暑假后,小青老师回城里去了。村里的小学只剩下两个民办老师,一人教两个年级,五年级的学生就到别的村里去上。大安的学习成绩好,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充当一年级的小老师,还教得有声有色,孩子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呢!
家务大安全部承担了,种地的事都是大家伙帮忙,大安在大人的指导下也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日子很苦很累,可也顺顺当当到了一九八八年。
十四五岁的大安已经变成大姑娘了,家里地里的活都拿得起放得下,里里外外的行家里手了。长安也大了,能帮姐姐不少忙呢!
这一年,姐弟俩初中毕业了。大安考上了中专师范,长安和四壮考上了高中。这个消息轰动了三个村庄。人人都在称道这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高兴之后,难题也出来了:谁来供这两个孩子上学呢?
爷爷留下的那点儿钱其实早就花光了,是赵大爷一直在资助他们。现在赵大爷的儿女们也大了,怎么能老是麻烦他?三娘家也不宽裕,大儿子二儿子盖房子娶媳妇,现在已经欠下不少债了,供四壮一个人上学都有些勉为其难,也不能再麻烦他们。
上学要交学费,要吃饭,两方面都是难题。那时候虽然吃饭不成问题,可钱对农家人来说还是比较紧缺的,如果借钱的话,好像没有人能借给他们这么多钱。没有钱,什么学也上不成。那时可没有现在的优惠政策,自己没有钱也可以把学上完,工作了挣了钱再还。
刘天成那里没有一丝丝儿的消息。小村兴奋了一下,立刻就安静了。来看两个孩子的人也没有了,小小院落又冷清了下来。现在别说两个人的学费,连一个人的也没有着落,家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钱。
大安把两份通知书放在妈妈的坟前,在那里跪了很久很久。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那么静静的跪着。最终做出决定:自己放弃上学的机会,在家劳动挣钱,好好供长安上学。决心已定,大安起身拍拍腿上的尘土,她现在必须要筹措到长安上学的八十多块钱的学费。卖了兔毛,卖了一些粮食,手里有了三十几块钱。借又没处借。小青老师平常就常接济他们,向她借实在是开不了口。大安盯着青青的柿子发呆:如果柿子熟了,还可以卖几个钱。现在她该怎办?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总不能姐弟两人双双辍学吧?四壮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哥嫂们反对他去上学,一分钱不出不说,还要三娘做到四壮上学花多少钱,就要也给他们多少钱,为此,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三个孩子为了学费到处去揽工,可没有人雇用他们。
眼见着学是上不成了,就在开学的前几天,小青老师托人捎来了一百块钱,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九月一号,长安和四壮走进县一中,成了高中生。小小的长安在学校住了两夜就跑回来了,抱着柿子树就是不肯再去上学,一定要在家里陪姐姐,帮姐姐干活。众人怎么劝也没有用。没办法,大安把弟弟领到妈妈的坟前,让他对妈妈说。长安扑到妈妈的坟上大哭起来,他不诉苦,不哀求,只是喊着“妈妈”一个劲地哭。
第二天,长安老老实实回去上学了。大安偷偷地跟在后面一直到学校,并找来四壮,嘱咐他帮忙照看长安。
长安离不开姐姐,他还不满十四岁。其实大安也离不开弟弟,这些年来,他一直像影子一样跟随在自己身边,虽说不顶什么事,可也是个伴儿。大安的家离县城有三十多里路,走山野小路的话也有十几里。大安经常做些好吃的给弟弟送去,帮他洗洗衣服说说话。没有自行车,只能走着去。长安每隔两个星期回家一次。
长安住校后,三娘陪大安住。夜里唠哩唠叨得向大安传授接生的经验,希望大安能继承自己的手艺。以前这是一门很吃香的行业,村里的孩子出生都靠接生婆。现在不同了,很少有人在家里生孩子,都到卫生院去。这个行业已经很不景气了。。
在赵大爷的努力下,大安成了村小学的一名代课老师。虽然每月只有三十块钱,可长安的学习费用有了保障。那时候上学饭食都是从家带的,不在食堂吃饭。主要吃煎饼和咸菜。除了交学费,零花钱几乎是没有的。生活很苦很累,但依然继续,况且现在有了目标,心里的苦闷自然减少了许多。
一九九一年,不到十七岁的长安考上了师范大学中文系,而且还是本科。那时师范生是有生活补助的。四壮从学校里招兵入伍,当了兵。整个乡村又轰动了。人们都在谈论着这对苦命的姐弟,教育自己不争气的孩子。自然也会扯上他们的父亲,揣测着这个男人的一切。风言风语铺天盖地。
高兴归高兴,可要到遥远的大城市去上学,钱是个大问题。吃喝不算,光学费一次就要一千多。
这三年,大安拼了命的干也没攒住几个钱,现在到哪里找这么多钱呢?
长安安慰姐姐:“姐姐,你别发愁,如果能交上学费,我就在学校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如果交不上,这学咱就不上了,我挣钱养家也是一样的。我不会怪谁的。”
大安哭了,说:“长安,我们苦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你有学上,走出去,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吗?你不能去上学,我们这些年的辛苦不白费了吗?姐姐拼了命也要让你去上学!”
大安卖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连自己长长的的辫子也卖掉了,也就凑了二三百块钱。
长安在工地上干起了小工,这两月的时间也能挣几百块,可还是不够。
东村的那个女人托人捎信来,说只要大安嫁给他们的儿子李大刚,她家就供长安上大学,大家就成了一家人。
长安一听,火冒三丈,差点儿把来捎信的女人打出去,他大声嚷:“你回去告诉那个毒妇,我就是不上学了,也不会让我姐嫁给那个混蛋!”
大安这几年虽然辛劳,可也出落成了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漂亮姑娘:细高挑的个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比起当年的母亲还要俊俏。生长在农村的女孩,风吹日晒的,皮肤都比较粗糙,颜色较深。大安的皮肤很特别,白白嫩嫩的,一点儿都不像农村人。来提亲的人数也数不清。大安都回绝了。她现在还没有想这个问题,只一门心思的干活挣钱,供弟弟上学。
可有一个人不善罢甘休,这个人就李大刚。李大刚小学毕业后一直不务正业,整天东游西逛,是出了名的二流子。他看上了大安,经常尾随大安,图谋不轨。一次趁四下无人,他把大安强行拖进了路旁的玉米地。大安拼命呼救,极力反抗。阿黄狂吠着上前扑咬李大刚,被李大刚连踹几脚,痛苦得在地上打滚。还好,有人路过,才免遭大难。可不久阿黄就死掉了。长安和四壮知道这件事后,把李大刚暴打一顿,揍了个半死。他一个星期起不来床,这才收敛了点儿。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正当姐弟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不想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一是小青老师给他们寄来了五百块钱。再就是赵大爷,现在是村党高官,召集全村的人给他们募捐,也凑了几百块。长安的学费问题总算解决了。大安教育长安一定要记住大家的恩情,只要有能力就一定要报答。
长安还是不够安心,他担心姐姐的安危,担心姐姐受李大刚的欺负。可有个人更担心挂念着大安,这个人就是四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壮对大安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相处的时候,他像个老老实实听话的哥哥,分开的时候无尽的思念折磨着他,吃不香,睡不着的。这可能是他学习成绩不够好的一个原因。当长安在信里把自己对姐姐的担心告诉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长安,希望长安能帮助他达成心愿。长安很高兴,他和四壮是铁哥们,很合得来。如果让他做自己的姐夫自然是愿意的。长安把这件事悄悄透露给姐姐,看到姐姐羞红的脸,长安的心里就有数了。不几天,三娘派遣的媒人就来了。很快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三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说这是她这一辈子最称心的一件事。
长安上学临走前,专门找到李大刚,警告他:如果他敢再欺负大安的话,就是破坏军婚,是犯法的,要坐牢的。别再对大安动什么歪心思,要不然,四壮回来,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想想高大威猛,身穿军装的四壮,瘦儿吧唧的李大刚连连点头称是,一幅龟孙子模样。
依然很忙碌,可心里有了希望,有了依靠,大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长安很争气,每个学期都拿奖学金,他还用空闲时间勤工俭学,没有花家里多少钱。四壮的书信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星期就一封,情意深长。转眼之间,三年就过去了,长安毕业后分配到了市政府工作,据说是领导亲自到学校挑选的。四壮考上了军校,大安考进师范学院进修二年,回来就是公办老师了。他们本来打算长安毕业后结婚的,现在只好把婚礼推后三年。四壮上军校前,两个人领了结婚证,说是怕大安反悔。不过,日子顺风顺水,有滋有味。唯一的遗憾是,他们寄还给小青老师的钱都被退回来了,说是查无此人。自小青老师走后他们一直有书信联系,不知怎么了,从此小青老师再无音信。
这六年是大安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自大安由民办老师转正后,生产队就把他们家分的土地收回去了。姐弟二人都成了吃公家饭的公家人。
一九九六年就要过去了,大安要结婚了。
三娘家的三个儿子都已结婚,分家另过。三壮划分的宅基地在南村,不知为什么,三壮非在老宅基地盖新房。没办法,三娘只好拆了老宅给三壮盖了新房。在院东边盖了两间东屋老两口住。三娘也没有能力再给四壮盖新房,就把大安家的房子翻修了一下作新房。加盖了两间西屋,长安回来时好住。
三娘整天乐呵呵的和大安忙着准备结婚的东西。四壮过年回家探亲,婚期就定在了腊月二十八,这样婚假和探亲假放在一起,时间会更长一些。他们决定喜事新办,二十八这一天,举行个简单的结婚仪式,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就行。
二十七这一天,四壮应该能赶回家的,可到了下午还不见人影。大伙都忙着,时不时地提一句:“这个新郎官,怎么还不回来,难道还要用轿去抬不成!”“他大概想一回来就入洞房吧!”嬉闹一阵又忙开了。大家都知道,几千里的路程,回来的时间哪能那么准呢!夜里,下起雪来,一开始下雪粒儿,后来片片的雪花漫天飞舞。四壮还没有回来。大家都着急不安起来,雪天路滑,希望他不要误了明天中午的结婚仪式。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几辆军车、警车,把一家人都带走了。
四壮在回家的路上,客车经过一个水库边时,遇到几个溜冰的孩子掉进了水里。四壮奋不顾身前去搭救,救上来三个,他和第四个孩子一起葬身水底了。
婚礼变成了葬礼。
三娘撑不住,住进了医院。大安变成了木头人,不哭不闹,直愣愣的。让她坐,她就坐,让她站,她就站。她的大眼睛木然的瞪着,没有一滴眼泪。大家只好也把她送进了医院。
悲恸过后,生活依然还要继续。
自从三壮的新媳妇进门后,天天吵闹,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三个儿子为老人和谁家一起住的问题开了几次会,打了几次架,谁也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三娘刚从医院里回来,家庭战争又爆发了。三壮媳妇把老两口的东西扔到了大门外,不准他们进门。大安就邀请两位老人和自己同住,说一来她和四壮领了结婚证,就是他们的儿媳妇了,他们来住不过分,二来,自己也需要一个伴儿。这样,三爷和三娘住进了大安家的西配房。让他们住正房,二老说什么也不肯。
三娘虽说出了院,可身体还很虚弱。大安精心的侍奉二老,老来丧子的二老很是安慰。白天的大安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越来越瘦了。夜里,两位老人常常被大安的哭声惊醒,引得老人也唉声叹气,伤心落泪。
可灾难并不因为人们的善良和友爱而止步。
在四壮死去一百天的那天,三爷、三娘和大安给四壮上了百日坟。夜里,三爷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
麦收的大忙季节,三娘的三儿媳要生孩子住进了医院,三娘要去照顾,家里只剩下大安一个人。大安没有土地了,可她只要有空就去给别人帮忙收割打场晾晒。累了一天的大安很想早早睡觉,可三娘不在,她有些不习惯,就翻看起四壮以前给她写的信,看了多长时间,哭了多长时间,很晚才睡。大安从来没有在三娘面前哭过,都是夜里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今天哭了个痛快。
梦中,一只恶狼扑到她身上,湿乎乎的舌头直添她的脸,锋利的爪子撕扯她的衣服。她想喊救命,可怎么也喊不出来,只是拼命的挣扎。猎人来了,一棍子打在狼头上,鲜血四溅,狼从她身上跌落下去。
大安猛然间惊醒,一下子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撕烂,赶紧抓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地上有两个人正厮打在一起,抓紧拉亮电灯。一个是李大刚,一个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掐住了李大刚的脖子,挣脱不开的李大刚从身下抽出一把刀子,刺进了父亲的胸膛。可父亲还是不松手。李大刚一阵乱捅,父亲的血奔涌而出。大安的惊叫声刺破夜空,惊醒了熟睡的人们,他们纷纷赶来了。他们还没有进屋,两个厮打的人已经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了。
大安爬下床,把父亲扶起来,揽在怀里。还不满五十岁的父亲,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瘦得骨头直硌人,俨然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此时,所有的怨恨都化为乌有,大安呼喊着:“爹、爹……”刘天成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女儿,笑了,说了一句:“对不起,闺女,别恨爹,爹早就想去找你娘了,可爹放心不下你们。爹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爹又胆小怕事,伤了你娘的心。现在好了,爹可以放心的去找你娘赔罪了。闺女,把我和你娘埋在一起。求你了,闺女!把我和你娘埋在一起!”大安点头后,他头一歪,躺在大安的怀里不动了。
警察来了,一个女警察给正在哭喊的大安披好了衣服。父亲死了,李大刚也死了。
大安紧搂着父亲的尸体,“爹,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赶走了黑暗,迎来了黎明。
那个女人看到现场的惨状后,拍掌大笑。她疯掉了。
长安回来了,他现在是市长的秘书。在大伙的帮助下,把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了一起。
灾难并没有因为事件的平息而过去。现在到处流传着关于大安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命硬,克死了母亲,父亲和丈夫,就连三爷住到她家不久也死了。总之,谁和她在一起就会克死谁。也有人说她是被屈死的母亲附体寻仇报复的。还有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总之,这样的女人是要不得的。只有三娘对她一如既往的好。
现在三娘处处受三个儿媳妇的气,她要伺候三媳妇坐月子,又要照看另外的三个孙子孙女,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还得听儿媳妇们的恶言恶语,什么这个孙子吃什么好东西,那个孙子没有吃上了,什么偏心偏肺,一碗水端不平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安和三娘相拥在床上,倾吐心声,互相安慰。
长安自从上班以后很少回家,这次竟破天荒地回家帮大安在院子外边的空地上开菜园。他闷声不响的刨地,白嫩的手磨出一道道血口子,也不管不顾的。大安一看就知道他心里一定装着什么事,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干活,不让自己停下来。
大安杀了一只鸡炖上,他倒也狼吞虎咽地吃。两天没有说话,现在不能不说了。
“姐,我惹祸了。”
大安一听脸色都变了,“你干犯法的事了?要坐牢吗?你快说,到底什么事?”大安有些语无伦次了。
“有个姑娘看上了我,把我灌醉了,和她发生了那种事。现在她非要和我结婚。”
“你不喜欢这个姑娘?”
“不喜欢。她太霸道了,还比我大三岁。”
“不喜欢就算了,这种事不能勉强。”
“她是市长的女儿。”
大安沉默了,三娘也傻了眼。是啊,眼前的长安,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匀称,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凭哪个姑娘看了都会动心。思前想后琢磨了半天,也没给长安拿一个准主意。最后的结论是:你自己看着办。
元旦的时候,长安结婚了。在市里办的婚礼,一切都是女方操办的。大安出席了婚礼。女孩长得很漂亮,细皮嫩肉的。年龄比长安大三岁,可看上去比大安都年轻多了。从办事风风火火,说话咋咋呼呼的上看,的确是被娇惯宠坏了的。市长老两口倒是很慈祥,对大安也很亲切。他们对大安解释,因为儿子已经在国外定居;家里的房子足够大;明月也不想离开家;他们很喜欢长安,所以让他们结婚后和老人住在一起。并强调,只是住在一起,不是招上门女婿,他们有了孩子自然是姓刘的。再说,他们就要退休了,也不想到国外去,就希望在家里侍候花草,陪陪外孙,享受天伦之乐。
大安宽慰他们说:“您二老多心了,倒是我们家娶媳妇却没有出什么力,让你们见笑了。”大安掏出家里仅有的两千元钱,说:“这钱请您无论如何要收下,我知道钱很少,但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就当是聘礼吧。家里再穷,娶媳妇也不能没有聘礼的。”
两位老人很郑重的收下了,并说:“长安对我们说过家里的状况,我们非常佩服你们姐弟两个,我们却把女儿惯坏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新娘子撒娇般搂着大安的脖子说:“姐,我最喜欢吃家养的草鸡和草鸡蛋了。你以后多养一点,我想吃了就开车回去拿。”
大安笑着说:“好的,农村里也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你喜欢吃就行。”
市长和夫人直摇头叹气,无奈的请大安见谅。
“没什么的,这才是一家人嘛!”
大安从市里回来,虽说不上有多高兴,可也感到很轻松。她一直在为长安的婚事发愁:找个乡下媳妇太不现实;找个城里姑娘吧,不要说聘礼、结婚费用,就只是买楼房这一项就够可怕的。大安一直都省吃俭用,一年也只能积攒一两千块钱,一二十年也攒不出这个钱来。现在,问题都解决了,长安有了着落,自己怎么样都好说。不过她也有一点儿担心,她隐约的感觉到长安并不是真正的高兴,好像有一些无奈。再说,那个媳妇太孩子气,很难给长安带来关爱和细心的照顾。但愿这些都能在结婚生子之后能得到改善。
大安把兔子卖掉了,一来现在长安成家了,家里不需要那么多钱了,二来喂一群鸡,讨好一下兄弟媳妇,长安的日子会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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