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 行路难(2 / 2)衡纪无淹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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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他沉吟片刻,喉咙中似乎是有一块烧炭滚过,“如若失败,我被擒,被杀,你若能逃,一定要逃,如果被抓,定要与我撇清关系,能说的事都告诉罗绍威,换一条命好好活着。”

他说得沉重非常,似乎对眼前晦暗不明的局势也不自信起来,嵇攻玉安慰道:“我不会的,你也太小瞧我了,在这个世上,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不会弃你而去,你也不会。”

是夜,嵇攻玉值完班回房,却见阑珊花影里,罗廷规独立廊下。

他一见嵇攻玉,便舒展地笑了:“原来我并未走错。”

攻玉闻着他满身酒气,蹙眉道:“奴差人给郎君调碗蜂蜜水解解酒吧。”

罗廷规却拦住她道:“我无妨,请我进去坐坐吧。”

攻玉点亮烛火,罗廷规见她案几上摆着李贺的诗集,颇感兴趣地翻了几页,意外道:“你竟然读李贺的诗?”

攻玉道:“从前我随师父学剑之时,师父说,李贺的诗意境诡异华丽,常用险韵奇字,既空灵又奇峭,剑意可从中学,故而他总是嘱我多读他的诗。”

罗廷规拢了袍袖,浅笑着看她:“与你相识甚久,我倒是从未与你论过诗。袅袅沉水烟,乌啼夜阑景。曲沼芙蓉波,腰围白玉冷。君觉得此诗如何?”

乌啼夜残,歌尽舞罢,满屋袅袅沉香,曲池里芙蓉摇荡,彻夜饮宴作乐后,摸上腰带上的白玉,竟是像夜一般寒冷。不是玉冷,而是心冷。

攻玉道:“您贵为节度使之子,和东平王之女结为秦晋之好,您是这魏博最轻松如意的人了,又为何心冷呢?”

罗廷规自嘲地笑了笑,眉目间染上忧愁之色:“攻玉,你从战场回来之后,沉稳了许多。同我,也生疏了许多。”

“人若是将死过一回,就会变。”攻玉垂首,眼前似乎又回到萧萧班马鸣的战场上,“从前我年少虚荣,浑浑噩噩,总觉得能和节度使的儿子处好关系,以后的路也会顺坦点,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更何况她现在睁眼闭眼想的都是怎么斗倒他爹……

烛光微弱,她起身剪烛芯,罗廷规却伸手捏住她的衣袖,她手一抖,险些被烛火烫到。

如若不是微醺,不是他心境怆然,清雅自矜的贵公子罗廷规是不会主动做出这样的举动的。他哀愁地以手扶额,叹道:“攻玉,我真的很孤独……除了敬瑭与你,我再也找不到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我是节度使的儿子,将来我也可能成为节度使,承袭父亲的爵位,荣华富贵,衣紫腰黄,确实是轻松且如意,可我觉得,爵位,权柄,兵马,生生的把我困在了魏州城里。那些人眼里恭恭敬敬,心里却在想,节度使什么时候会倒,罗家什么时候会倒……我这条命,不是在冠冕之下,而是悬在刀锋之上。我又如何不心冷呢?”

他醉意朦胧,头脑昏沉,信口吟道:“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后。人生有穷拙,日暮聊饮酒。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

“道路已然阻塞,不必等到白首?”攻玉转身,平静无波地注视着罗廷规泛着血丝的眼睛,“廷哥,如今便是行路难了吗?我的信物你还记得吗?”

“那支箭?我那时想,若你们都战死不复回,空留羽箭,我便把它焚成灰烬,省得睹物思人,还好,战打胜了,你们也平安回来了。”

攻玉摇摇头:“廷哥,信物是我信口胡诌的借口,那支箭,”她一字一顿,“我是要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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