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住了身子,手指抓住了樊弃飘洒而下的衣袖。
“阿竹!”
那一瞬间,樊弃感觉他的一辈子,都在此刻凝固了。
“唔,啊...小公子,你这好好的白天,可不能不看路啊。”
刚出门的王嬷嬷一下被樊弃撞的脱力,手中的金盆也掷了出去,散发腥臭的血水顿时四散开来,却纷纷砸在了易生的衣袖边。
他站在不透光的廊阴里,一袭灰白色的工作服被血迹硬生生的劈成两个极端,也显露出这具皮囊下是非难测的善恶。
易生收回迈向前的脚步,玉白的手指还火辣辣的疼着。
他轻轻擦拭连带着脖颈边的斑斑血点,那是一种熟悉的触感,冰凉的暗红色吞噬了生命,把自己也拖下了地狱。
他忽然笑了。
是啊....他才是这场梦真正的主人。
他易生,就是恶的。
王嬷嬷扶好樊弃,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陌生的两个少年。
易生的笑声明明很轻,却能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那每一句笑,都带着一股抹不开的怨气,不断盘桓在所有人身边。
这场噩梦,谁都逃不掉!
樊弃贪婪的靠在王嬷嬷温暖的怀中,她厚实的肩旁比刀枪都有力,正小心翼翼的环住他这个受伤的可怜人。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被抱过了。
没想到迟来的温暖,原是这样诱人。
王嬷嬷抱着颤抖的他,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她的孩子也在那次活过来了,恐怕也长这般大吧。
王嬷嬷几乎是本能的,又出于一种恍惚,双手搂紧樊弃瘦弱的肩旁,轻柔的将他拾进怀中,能给予几分温暖就多给予他几分。
她细细看着樊弃,越发感同身受他的无助。
曾几何时,她的孩子也这样依偎在她身边,与她有说不完的心事。有些回忆被打开,才让人恍然发现,一切都已成为往事。
他们都是凡人,他们都有被爱的权力。
樊弃蹲下身,他捂着耳朵,绷带背后隐隐有血丝渗透。
双眼的疼痛伴随着心底那个遗落的黑洞,不断地将樊弃,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吞噬干净。
不是这个世界变了,是你,是你易生变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陪伴,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前人已非彼时人,当初的易小七随着林意死了,而他樊弃,还在为什么活着?他再也不是阿竹了......
满眼皆相识,论心自不同。
往事全成梦,浮生渐绝空。
樊弃猛地站起身,深呼一口气,他偏头不再理会身边的人,双手摸索到玉石一般冰凉的房门。
他的手指在门缝边缘试探,颤抖却很用力的握住半开的门框,郑重其事的跨出了左脚。
他赌一把,前方就是他想要的。
半高的金石门槛卡住他着急探寻的身影,樊弃敏锐的嗅到屋内经久不散的血气,心中却是慌乱万分。
他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心脏,突然有力的,开始为他跳动。
他拍拍衣袖边不存在的灰尘,昂首挺胸的准备前进。
王嬷嬷一下惊回神,她拦在樊弃跟前,四下打量了他一眼,伸手立即挡住门口,又恢复起当家嬷嬷的气势来,沉声问道:
“里面的可是司康家的少爷,你进去作什么?”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却不失威严。
面前的少年如此羸弱,王嬷嬷也起了怜悯之心,只是侧站在他旁边,又把原话细细的问了一遍。
樊弃只是抬脸,拾起原先的君子一笑,却卯足了劲大声回道。
“我是医师,我能救好司康少爷。”
“只有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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