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阿古走的很急,他拉着我,我们乘着风,躲避命运。
今天也不是民间什么大日子,所以街上来往人并不多。一切和我想的都一样,哪里都是亮堂堂的,酒肆串巷,有着潇洒的烟火气。当我真的看见摊贩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时,这场梦,才刚刚开始。
阿古比我熟悉环境,他走的很自然。
旁边的酒肆高楼上挂着红灯笼,一点一点的吞噬着阿古。人群三三两两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耳边环绕他们似懂非懂的交谈声,我好像分不清,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一直低着头,睁大眼睛害怕遗落阿古的脚印,我就这样跟着他,身边的花花绿绿与我无关,只要是我们,走到哪都行。
“小姑娘,来看看簪子吧。”
姑娘清甜的声音吸引了我,我停下脚步,走向发簪铺。白色的绒布上摆着不同形态、做工精巧的发簪。我最敬重手工匠人,哪怕只是一块木头,他们也能镌刻出万里山河。我忍不住伸手触摸,却又怕这真切的凉意刺伤我。
“小安,咱们这些做杂活的,买发簪做什么?”阿古的声音冷不丁从我身后传来,他握住我想去试探的手,满脸疑问。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买个东西做纪念,想证明自己也可以下决定。
“这位小姑娘还未到束发的年纪,头发养的很好,有根发簪也方便啊。”
“对啊,阿古,我给你也挑一支,好不好?”
我干脆凑近他,冲他耳朵里吹气,阿古嘴硬心软,最好说话。果不其然,他一副身上着火的样子慌忙跳开,扭过头不哼声算是答应了。我早就看中两根簪子,一支缕刻山纹的镂空银簪,下面坠着的铃铛声音清脆,最合我意;一支香木枫叶的实木簪,低调又帅气,最适合我的阿古了。
“小安,我又不是女孩子,要怎么在师兄面前戴着发簪啊。”
“阿古,那我以后就可以替你冠发了。”
“小安,你到底懂不懂,冠发那可是结发夫妻做的事情啊啊啊。你......”阿古就爱在这话上较劲,我每次都是笑着听他骂来骂去一些歪理,我不懂什么礼俗,我跟阿古这么要好,做什么都愿意。
“糖葫芦哦,糖人糖串串儿哦。”夜晚了,就像赌场的好彩头才刚刚开始,人潮拥挤,糖葫芦的声音唤着我和阿古继续向前。阿古担心我失神走丢,让我原地待着等他回来。街上有特殊的香味,混合着柴米油盐,演绎不串场的皮影戏。
人群里,总有一个人在等你。
突然,人群就骚动起来。大家挤挤攘攘排成两排,留出空道。马车震耳欲聋的践踏地面,轿子内又是一派靡靡之音。轿子很好看,四周窗户镂空,纱帘是紫色的,就连轿面都绘着紫色的鹰纹。我突然很着急,来不及欣赏贵族的审美,我努力拨开一波又一波的陌生人,却找不到阿古,他跟着糖葫芦一起消失了!
别走,求求你别走,救我!
我眼前一黑,耳边的声音也变了。好像生活赶场换了一出戏,我又掉到不知哪时的记忆里。我衣衫不整,面前是什么东西的碎片,它们扎的我满身伤痕,可是我顾不得别的,只是一步一步的爬,去追一个看不见的身影。
我哑了,喊不出他的名字。
烈马的嘶吼声惊醒了我,我摔倒在尘土里,面前果真有一个身影。不管有多狼狈,那个身影我都记了一辈子。周围的乡民只顾着看热闹,马车迫停,里面的贵公子差管家和车夫对他一阵抽打。明明同样是人,我们在这些贵族眼里却命如草芥。
我想上去解释,嘴巴却喊不出声。我只能眯着眼,从一堆脚印底下爬过去,再死死挡在他面前,硬生生挨了不同的毒打。其中车夫最拼命,他直接一脚踹开我俩,再回去安抚受惊的马。马车咕噜咕噜的无情嘲笑我们一番,这才高傲的离去。
我手心一凉,果然他流血了。
鲜血染红他白色的短衫,有点刺眼。我们被踹到人群后的墙角落里,我才发现他不是阿古。他个头比我高,摔得比我重,前胸都是一条条鞭痕,额头也乌青一片。我此刻在他怀里,倒成了负担。
我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这才松口气。其实这人长得不错,头发用白色布带束好,五官俊朗,一身简单的白色上下短衫,有一股说不出的义气。
可他不是我的阿古。我或许是被打痛了,眼泪又沾湿他的木色外衫,只显得我们更加狼狈。他的怀里很暖,手臂也有力的护着我,只是他再好,都不是阿古。我想找手帕擦眼泪,却发现揣在袖口里的发簪不见了。
我丢了阿古,害了陌生人,还失了簪子,人是有多失败才能活成我这样?好像离开了清门的那一步,就注定我不再受幸运庇护。
“你哭什么哭?小爷我又没死。”
我转头,原来他醒了。我乖乖离他远一点,以免牵动伤口。一墙之隔,外面的欢闹好似从前,我们面面相觑,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他有点凶,说话的声音却很好听,我竟然也下意识的听话,不再哭了。
“谢谢你。”
“小事,我早就看那司康家的臭小子不满了。不过你还真是傻,怼着马车撞,是活腻了?”他言语无状,满脸鄙夷的看着我。月光倾泻,为他加冕一身圣光,他靠着墙壁,好像离我的世界很远。
“果然是傻子,被我骂了都不回嘴。喂,你的东西,差点没谋杀我,这钱你得负责。”他从怀里掏出发簪,不偏不倚的扔在我手心。失而复得难,那时我还不懂,有些东西注定寻不回来。我把它好好的放在包里,才扶着墙根慢慢站起来。我得去找阿古,我得去找他。
“喂,你都这样还想逃逸,我的赔偿金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来的,一把揽着我的腰,侧身把我抵在墙上,恶狠狠的看着我。
“从刚刚你就喊阿古的名字,他是你什么人?明明是我救你的,你这样走也太无情了吧。”他不放开我,我也挣脱不开。我在他怀里,连呼吸都难受。如果是阿古,才不会对我这么凶。
“哎哎,你别哭,搞得跟小媳妇一样。算了算了,今天算我行侠仗义,钱我也不要了,我陪你去找阿古。你别哭了,乖。”他看不得我掉眼泪,慌忙的拿袖口乱擦,倒抹的我一脸血迹。他难得放低口气,性子也说一不二,拉着我大街小巷四处串。
“小媳妇,你的阿古长什么样子?”
“我才不是小媳妇,你该叫我一安。”我被他拉的头晕,停下来喘口气。这人也真不正经,浑话都说得出口,明明只是个乞丐,还一脸桀骜不羁。他话多,爱讲段子逗笑我,这一条街的小道消息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易小七,你是一直在这条街上住吗?”
“不然呢,我又没有爹娘养,大哥住哪我住哪,日子也快活。”
“别灰心,说不定你的爹娘是很了不得的人呢。”
我看着易小七大步行走的背影,觉得很熟悉。我也记不得父母,却没他活得洒脱。他嘴上嫌我傻,但是我无论走都快也好,慢也好,他都只理我一步之遥,不多不少,我们都能看到彼此。
夜已深了,没了灯的街只余一阵萧瑟。
我有些着急,阿古说过叫我原地等他,我现在到处乱跑,他想必也着急坏了。晚上风凉,街坊都收摊了,再没有我梦里心心念念的温暖。易小七只顾着喝刚刚在客栈门口捡漏的烧酒,用它醉醒我们这对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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