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小姑娘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挂在身边的那个男孩子身上,一路笑闹着,走过文玉身边的时候,那小姑娘竟给了文玉一个大大的鄙视,从鼻孔里“哧”了一声,就头一昂,和那男孩子相拥着进了那扇大门。“但劈面就遇到了“呜呜呜”的哭声,从民政局的大厅里向外涌出,将那小情侣冲得向旁边一躲——文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同时和她一起办离婚的那个女子,四十多岁,脑后胡乱的扎了个抓髻,一件廉价的米黄色的褪色布衫罩在她臃肿变形的身上,黝黑的双手还不时局促的扭绞着衣角。和她同行的那个精瘦的男人,像避开一头猪一样离得她远远的——“我就给三万!先给五千!剩下的我今年卖得猪给你!”那男人在她的“我可怎么活?那一百多只猪离了我得饿死!”哭声里尖叫道。
“弃妇!”文玉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一个词。
她是,我也是,那个小姑娘也许是个例外,但谁知道?
“哎呀!你也离啦?”她一眼看到蹲在墙角的文玉,叫道。
文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而且,文玉能看出来,她不是一个擅长与人交往的人,一定是内心里巨大的悲伤,促使她开口。就像是满满的一闸水,如果不宣泄一下,是会垮塌的一样。
“嗯……”文玉刚对她扯出一个笑,她就一下子扑过来,拉住文玉的手,哭道:“我可怎么办啊……”
接着,她就像一架自动的机器,将她的那个老套的悲伤的故事倾倒出来:她嫁给丈夫的时候,丈夫还是个“街溜子”,穷得除了一身裤褂没有别的东西。她先喂鸡、后喂兔子、现在是喂猪,还喂养他的两个孩子和瘫痪的公公哮喘的婆婆……他呢,可是每天下馆子、喝小酒、打麻将……在麻将桌上可是遇到一位“知己”,据说岁数比她还大,可是人家长得可着实年轻:逛街啊、美容啊、麻将啊……二人据说一见钟情,一个发誓非她不娶,那个发誓非他不嫁……婆婆甚至要跳河,但也没拦得住儿子“寻找幸福”……
“我家刚翻盖的五间大瓦房啊!刚砌的全灰砖的大院套啊!我那大儿子刚上了大学呀……”她嚎哭了起来,她身上的一股泔水味和汗馊的味道在这酷热里,像发酵般越发浓烈。
“我正给猪拌食,都半年不回来的他就回来了,直接拉我到这里……这好日子才开头啊……呜呜……”她用手去抹喷涌的泪,文玉就见到那手该有多么的苍老粗黑变形皲裂:手指短粗黝黑,关节处已经肿胀得如同古树上的瘤子。手掌上满布着纵横的裂口,一块不知道贴了多长时间的创可贴边角已经卷起。
谁没有过青春年少呢?谁没有过爱情憧憬呢?可女人一步入婚姻的漩涡,就像是一场无解的赌博,赌注就是自己的丈夫。如果幸运的,可做公主;如果运气不那么好的,生活就显露出残酷的样子,逼得女人只能将自己作为祭品,献上生活的祭坛。被吸干了青春、榨干了血汗,就被她的金主——丈夫,一脚踢开,自生自灭,别人还要加以污蔑或者歧视……
文玉的心又抖了起来。
“呜呜……他原来是个挺不错的人啊……都是那个狐狸精啊……呜呜……”
“挺不错!”文玉不也经常听到这样的夸奖秦栋的话吗?不也是常常拿这个来安慰自己吗?不也是常把东秦栋犯过的所有错都归结于其他,好让自己在残酷的真相面前有个可怜的栖息地吗?但是,是真的“都不错”吗?未必!当她们为了丈夫,为了家,为了孩子……可唯独,没有为了自己而生存的时候,她们背后的那个男人根本看不到她们为了这个“家”活得有多么辛苦和卑微!
这世上,还有比这些把相夫教子作为自己最崇高理想的女子更傻的生物了吗?
文玉不仅苦笑了下,这情景何其相似啊!
“大姐,我们都不愿意这样,都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可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得两个人都这样想才可以。”文玉一挺身,站了起来,“大姐,不要哭!你的那个丈夫不是“挺不错”,而是非常糟糕!他配不上你!他们踩着烂泥却自认为在云端!而我们不是,我们相信生活是实实在在的,而我们也愿意为这一切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我相信,大姐的生活以后会越来越好!”
“会越来越好!”文玉又重了一句,仿佛这句话能给她无穷的力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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