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观察月谣的脸色,青白憔悴,着实算不得好。今日是齐后出殡的大日子,棺椁要送去王陵,来回必得大半日,十分耗费精力。
他劝道:“母亲不如休息一番,今日便由孩儿送齐后娘娘一程。”
“不必。”
清和正了正她的发冠,又在她的腰山挂上禁步,最后取出一只小香囊,轻声细语地说:“最近您都没有休息好,这个香囊里边添了许多提神醒脑的香料,您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嗅一嗅。”
月谣低头一闻,果然觉得灵台清明不少。
“辛苦你了。”
清和微微一笑,退到了一旁。
去往王陵的路早已被清了,沿途重兵把守,出殡的队伍犹如一条银雪白龙,慢慢地朝着王陵而去。
天空中禽鸟成群,发出鸦鸦的惨叫,振翅掠过,落下巨大的阴影,平添了几分凄惶之象。
和曦的王陵并没有封死,为的就是将来能让文薇入葬。石门訇然洞开,载着文薇的棺椁缓慢地被送入地宫。石道两旁长明灯安静地燃烧着,只余下人走过的步伐声,幽幽地回荡在耳旁。
月谣跟在其后,盯着卫兵将文薇的棺椁安放在和曦的旁边,抬手屏退了众人。
偌大的主墓室除了她的呼吸声,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金丝楠木棺椁,上面雕着象征天子身份的龙纹,那是和曦的棺椁。
“陛下……六年不见了。”
“我真的要谢谢您,您是我命中的贵人。我感激您,曾想像条狗一样忠诚地护卫您的江山,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时也、命也。是我的命,也是大虞的气数。您知道吗?您当初求而不得的少和剑就在我手里……就像这个江山一样,捏在我手里。”
她忽然笑了一声,在这个空旷的主墓室,显得那般诡谲阴森。
“陛下,您说命运多可笑啊。您那么费尽心机地想要保住的大虞,说没就没了,才六年呢。哈哈!不知道在我手里,能维持几年呢?”她自娱自乐地说话,目光却渐渐阴沉起来。
“身处这个位置,我才明白您当初的苦心。我以前不明白,恨过您,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位置,无上荣耀,也无上悲哀……”
供桌上放着美酒和贡果,她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雨后屋檐下的漏雨。
“其实人生百年,沉浮起落,最终不还是长眠无知……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叫您孤家寡人的,姐姐我给您送过来了。”
她微微退后半步,面庞缓缓露出一抹微笑,将那酒尽数洒在地面。
“也祝你们来生得以抛却身不由己,再述鹣鲽情深,亦能百年好合。”
云隐守在王陵外,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怕回去太迟,会生变故。就在他打算进去催月谣的时候,她终于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云隐跟在月谣左侧后方,时不时抬眼看她。见她面色如常,稍稍放了心。只是不知何故,头顶盘桓飞旋的凶禽们似乎很兴奋,发出嘎嘎的尖叫声,好似地狱来的催魂使者,叫人听了心里极不爽快。
出入王陵的道路已经提前加宽了,有了上一次被伏击的教训,两侧的山崖被削平,几乎不能藏人。
云隐眼角一花,似有利光闪过,只是一瞬间的,像是冰雪反射阳光一样短暂。
但今日是阴天。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拦停月谣的马,大喊,“有刺客!”
与此同时,两侧草丛涌出大量人马,刀光利剑像雪花一样砍杀过来。
月谣带的人其实不多,统共千人左右,山路再宽,也不过四辆马车并行的宽度,一千人的队伍沿着蜿蜒的山路拉长开来,被那群刺客一截,便成了两段,后方的人支援不及,被拦在后边。真正能近身保护月谣的
,不过两百人左右。
云隐抽剑护在月谣身前,一剑隔开斜刺里穿过来的暗箭,急急对月谣道,“母亲!您下马吧!孩儿护您先离开!”
然而月谣却稳坐马上,一动未动。目光盯着前方,似乎等待着什么。云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听前方传来喊杀声,由远极近,似有大队人马靠近。
他脸色一变。
那盘旋天空的凶禽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桀笑,忽的俯冲下来,振翅一拍,便是一股腥风。他们尖长的嘴巴张开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口吊住刺客的脑袋或者脖子,身体贴着地面猛地向上爬升,或是在高空中将人活活摔下,又或是在半空中由其他凶禽张口叼住,抛来抛去,就像猫抓老鼠一样,直将刺客们折磨得筋断骨折,再摔成肉泥,而后一口吞下,极为血腥残忍。
云隐看得有些惊愣,这才明白为何这次出宫月谣只带了那么少的随从,真正的护卫,是这些盘旋的凶禽。
谢玉带着人冲到近前,看到这番惨景,额头青筋直跳,怒骂:“妖妇!今日若不将你除去,岂非要将五服大地陷入凶兽魔爪!”
他这些年驻守共工城担任城伯,虽离帝畿远,却也因此逃过了改朝换代带来的一劫。
“谢大人,是你啊,多年不见,可还安好?”她忽地一笑,像是老朋友叙旧一般,“听说你的夫人当初难产而亡,只留下一子,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着那可怜的孩儿,若是连父亲都没了,不就成孤儿了吗?”
谢玉长枪在地上一坠,落下深深的一道坑洞,怒喝:”若是不除了你,天下不知又要多多少无父无母的孤儿!”
月谣瞧着他身后乌泱泱的士卒,反而一笑:“倒不知谢大人带了多少兵马,可小心莫要全军覆没了。”尾音微微下沉,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威胁,天上盘旋的凶禽愈发兴奋起来,桀桀狂笑着,倏地一只只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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